新城小说之59(悲剧篇):奔丧

个人日记

         心急火燎,赶得我满头大汗。还剩三里山路,却觉得比方才坐火车的二百里路还长,两腿像灌了铅似的,每迈一步都很费力。秋风瑟瑟,落叶纷纷,前面传来几声乌鸦的叫声,悲怆而道凄凉。
        进了二婶家的大院,我已泪流满面,心里不停地念叨:可怜的二叔二婶呀,你俩可要挺住啊。 我走进东屋,北炕放着幔子,二宝媳妇还没江月。南炕的二叔把我拉上炕,老泪纵横:“玉鸽啊,你兄弟他没出息呀——”二婶眼里没有一滴眼泪,紧咬着下嘴唇,灰发披散着。我知道她心如汤煮,便劝慰一番后,便等着二宝和晶晶快点到家。
十一点了,汽车回来了,二宝和晶晶一帮人下了车。晶晶哭成了泪人,双手抱着小黑匣子进了院。此刻,刚强了一辈子的二婶再也挺不住了,扑上去抢过黒匣子搂在怀中,坐在院当央大放悲声:“我的大宝呀,你叫妈怎么活呀……你是让李魁这个挨千刀的害死的,妈要给你申冤报仇呀!”一阵风袭来,二婶的灰发扬起,等落下来的时候全变白了。我劝二婶让黒匣子早点入土为安,可二婶哪肯松手,亲哪吻哪。丧事极度从简,亲友们扛着锹镐往后山沟里老坟走去。路上我问大宝媳妇桂花事情的原委,她哭诉着讲了——

        前天晚上,大宝一反常态,喝了一瓶鹤乡王酒,边喝边唱,泪流满面。他扯住桂花忏悔:“我这辈子谁的也不欠,就欠你的。今后我再也不打你了,也不骂你了,更不撵你走了。”他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桂花,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接着他又问:“我大女儿晶晶呢?对啦,她在县高中读书呢。”他搂着二女儿莹莹看不够似的。他又回到东屋抱起没满月的小侄儿,从头亲到脚,还捏着孩子的小鸡鸡快乐地说:“好啊,咱家从此有户口本了。”接着脸一沉骂道:“今后谁再叫我绝户杆子,我废了他!”他又给爹妈磕头说道:“孩儿以后再也不骂你们了!”爹妈惊讶了:大宝今天咋明明白白的,跟正常人一样了呢?大宝出得门来,扯着二宝说话道:“兄弟,你要孝顺咱爹妈,培养好孩子,他是咱张家的希望。”当时谁也没多想。
        第二天早上大宝不见了,该找的地方都找了就是没有。全家人毛了。后来到老坟止去找,大老远就看见大松树上靠着个人,山风吹拂,两脚打悠了。我问桂花:“大宝为啥要走这一步呢?”桂花眼睛肿成烂桃回答我说道:“二哥呀,说来话长了——”

        大宝魔魔怔怔三年了,把整个家搅得不得安宁,想打谁就打谁,想骂谁就骂谁,成年到六辈就一句话——要儿子! 前年冬小年那天,大北风,冒烟雪,天气出奇地冷。大宝听说邻院生了个男孩,强烈的条件反射使他跟桂花找茬:“不中用的东西,滚——”桂花顶撞一句:“你懂基因科学不,你种谷子能出豆吗?”他急眼了,操起烧火棍就打,吓得桂花趿拉着夹鞋片跑到姨妈家躲了两宿。
        大宝还经常逼爹妈再给重娶个女人。爹妈伤透了心:“冤家呀,管你叫爹行不!家门不幸啊,这种儿子不如早点儿……”大宝眼睛一立:“你俩等着,早晚我宰了你们!”
        晶晶十七岁了,在县高中读书。她昨天回来守孝,她曾恨她没用而又捉祸的老爸。当没用的老爸“走”了,她又受不了。这就是血浓于水的亲情。她告诉我一桩致她老爸精神失常的事儿——

        大宝四十多岁,却满脑子旧观念:十个女儿不如一个瘸腿儿。这根深蒂固的陈腐落后的意识给他套上了无法挣脱的精神枷索。三年前的一个傍晚,他去水田地上水,因争水跟李魁吵了起来。李魁嘴真损,哪壶不响提哪壶,骂大宝是绝户杆子。大宝听了头顶响炸雷,大叫一声栽倒在水田地里,醒来后一阵哭一阵笑。到精神病医院也无济于事了,他的病无药可治了。
        ——唉,一句话,成了杀人不见血的刀啊!

        一个新土包堆了起来,我伫立良久,化了几张纸,少年大宝的美好形象历历在目。他是我的亲叔伯弟弟,小时圆脸胖乎乎的,天真活泼,胆子贼大,敢骑马,爱摆弄牲口,就是不爱读书。
        我的弟弟,你死得不值呀,都21世纪了,你咋还想不开呢。这年头,女儿不比儿子强多了吗?传宗接代户口本有啥用啊!
        但愿你现在能明白,愿你常回家看看……

     (   原载铁岭广播电视报。2003年。)
        2015年4月5日清明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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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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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过这篇文章,感触很多,命运造化弄人,只因一句话便把一个人生命轨迹所改变……我们真的要三思而行以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