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城晓月

    我孩提时代的记忆中，母亲个头儿挺高，身段很窈窕，瓜子脸很秀气。她肌肤如雪，目光炯炯。那时，母亲给我留下的最深印象是她很会唱歌，很爱唱歌。每当哄我睡觉时，她都哼着自编的催眠曲，我只是觉得音韵甜美甘醇，入心入肺，听着听着便睡着了。或许是母爱的滋润与感染，我常在睡梦中露出惬意的微笑。

    伴随母爱的歌声，我步入了少年时代。但我至今记忆犹新，母亲往往是在做家务活时也唱歌，大概是心情愉悦，或许是为了打发枯燥或为了减轻疲劳吧。母亲爱唱一首老歌：

           春季里来绿满窗，大姑娘漂泊到长江。

              江南江北风光好，…………

    我是忠实的听众，每听必热情鼓掌。母亲擦一把额头上的汗，回馈我一个美美的笑靥。

母亲还会讲故事。每天晚上，我都纠缠，于是母亲便给我讲，讲后还提问我故事中蕴含的道理。我说对了她热情鼓励，说的不准她便揭示故事的教育意义。那次母亲讲的故事我还清楚地记得——

          
            二人起誓麦遭霜，鹅吞宝珠奴遭殃。

              狗救主人挨顿打，哑妻救夫一命亡。

    
    四句诗分别是四个小故事。讲后母亲评论说，两个人斗气以麦子遭霜为誓，结果应验了。但遭霜是自然现象与起誓无关，不要相信迷信。鹅把主人的宝珠吞下，主人却怀疑丫环因而责打。主人不调查，为奴才的也不敢反抗。主人养了一狼一狗，主人劳作休息时狼要吃主人，狗却狂叫提醒主人，主人醒后却打了狗。狗对主人是最忠诚的，虽然受了委屈，但忠诚不减，所以有时交人不如交狗啊。某员外小妾红杏出墙，欲毒鸩员外。哑妻夺下毒酒饮下。结发妻子最保险。母亲心里装着故事宝典，也讲得绘声绘色。我感动我感悟：为人向善，贫富俱福。这是我少年时代所接受的家庭教育。

    母亲还会出谜语让我猜，用以培养我的知识情趣。她会的谜语很多，涉猎人物地名文字成语等等。最精彩的有两个复杂的谜语，使我至今忘记不得：

          
            窦一虎兵多无数，石敬塘收兵一处。尤俊达撕杀一阵，罗士信抵挡不住。

              郭员满天收兵，卢俊义点兵一处。包老爷开刀问斩，要吃它不论穷富。

   
     我根本猜不出来。母亲用的是谐音法，猜一种吃的食品及制作过程。她没有直接告诉我答案，说等到腊月二十五再让我猜。到了那一天，母亲让我背诵歌谣：二十三，灶王爷上天，二十四写大字，二十五做……我灵感一袭，喊道：“妈——我猜出来了，是做豆腐对不对？”母亲兴奋地抚摸着我的后脑勺说：“我儿真聪明啊！”

母亲又给我出一条谜语：

窦娥女跪在石台上，散发行刑。张驴儿忙把门进。蔡公子赶考回城，夫妻相见大放蜚声。樊梨花头前引路，佘太君把她迎。诸葛亮不敢迎挡，送到万里长城。

    
    母亲在讲了六月雪斩窦娥故事后，启发我说是一种东北小吃。在她循循善诱之下，我最终猜出了，是小豆腐。

    母亲文化不高，只有小学毕业。但她很聪颖，记忆力极好。她的歌声，她的故事，她的谜语，都闪烁着文学艺术的光芒和风采，这不能不说对我后来的文学创作起到了萌芽的启迪作用。

我深爱母亲，她老人家已过世近十五年了，她的美丽温柔，她的音容笑貌，她的艺术风采，将永远留在我的记忆中。

    
于2015年母亲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