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城晓月

一、失踪

秋夜降临，小雨沥沥。红光小镇安祥地睡了。只有一家破坏了夜的和谐，屋里仍亮着灯。

失魂落魄的薄二嫂，右手捂着牙把子，嘴唇子潦起了紫红色的大泡。此刻，她的心里焦灼的厉害，像被火烤糊她在屋地上来回的踱步，嘴里一个劲儿地骂着：“败大家的老天爷，下什么破雨呢，不知道人家心里急不急成啥样……”

“叮铃铃——”企盼的电话铃终于响了。

薄二嫂像基督徒听到了福音，一把抓过话柄：“喂——谁呀——”

“艾老师呀，我儿子还没回来。该找的地方都找过了……谁曾想他在学校咋就丢了呢，这可咋整呀。她！”薄二嫂边说边啜泣哽咽。

“我看，要不报110吧。”艾老师提醒到。

“……我儿子今天放学直到现在没有回家……十二岁，五年级学生……没发现他有什么反常啊，对啦，早上上学时跟我要二百块钱。我问他干什么，他不肯说。我只给他五块钱，他很生气，一蹶哒就走了。”派出所又问孩子经常跟什么人在一起。薄二嫂说：“这我还真不了解，听他班主任艾老师说，他最近总是逃学，难不成他是离家出走了？”她都快急出箍眼来了。

派出所安慰说，他们立刻出动人马去寻找。薄二嫂的心稍许安稳了一些。

外面怎么通亮？薄二嫂推开房门，细雨中一道可怕的风景，把她吓傻了——

二、失火

大门外浓烟滚滚，两米来高的火舌直往高窜，把淋雨的夜空映得红彤彤的一大片；烧着的柴灰飘摇着，火光发出噼叭的响声。

薄二嫂顾不得披雨衣，几步窜到大门外，见自家苞米稭子垛已烧了一少半儿了。那火是从垛中间燃起的，看样子是纵火者扒开被雨浇湿的两头，在中间未着雨的干柴处点火的。由于是下着雨，且风很小，因而火势不严重，也没有蔓延。薄二嫂喊来左邻右舍，各持锹镐钩耙，一个多点儿的功夫，便将火扑灭了。

一个邻居说：“二嫂，这明显是有人故意放火，你得罪谁了吧。”

薄二嫂披头散发，满脸是灰，沮丧地说：“我也说不上来。”

又一个邻居说：“你们说怪不？为什么偏偏在下雨的时候放火，分明是想烧又不想大烧，这是不是一种警告啊。”

薄二嫂用力地踩着烟熏火燎的苞米稭子，无精打采地说：“爱啥啥吧，爱谁谁吧。行了，大家都很辛苦，回去睡觉吧。”众人走后，一个很要好的姐妹对她说：“他二婶，你别不往心里去，明天赶紧报110。”

“嗯——”薄二嫂寻思着，还报110，我这是撞着谁了咋的？但她脑子里可一直在琢磨：故意放火，能是谁呢？咋还专在下雨天放呢？她心里翻腾着，乱糟糟的一片。她回到屋子里，不由得大喊一声：“唉呀妈呀——”

三、失窃

真是祸不单行，越瘸越架棍儿点。

她家的北窗子让人给端了。窗台上，炕上有鞋印，但已被衣物擦过了，只剩下几条泥的痕迹。地上炕上，东西扔的匹儿片儿的，柜子门儿敞着，皮箱也砸开了，挂钟的门儿也开着。

薄二嫂更上火了。窃贼是奔钱来的，太可恨了。她把手伸向被格架上的被褥底层，舒了一口气，庆幸地叹道：“我的天妈呀，多悬啊——”她心情稍定，洗了把脸，换了干衣服，把屋子收拾干净。她心里越琢磨越觉得蹊跷：失踪——失火——失窃，能这么巧合吗？她拿起电话，想再报110；忽又一转念，拉倒吧，反正也没丢钱，还是让派出所一门心思帮着找儿子吧；再说，深更半夜的也不好意思再给人家添乱了。

这半宿折腾的，薄二嫂是人困马乏，心神倦怠。后半夜，她躺在炕上，渐渐地迷糊过去了。迷茫中，她看见儿子薄士厚正被一个青面療牙的魔鬼追赶着。那魔鬼眼露凶光，张着血盆大嘴，舌头伸出老长老长的。“儿子——快往妈这儿跑！”

“哐哐哐——”急促的敲门声把薄二嫂惊醒，她吃惊地喊了一嗓子：“谁——”

四、失魂

敲门声又响起了，但声音比刚才减弱了一些。薄二嫂披上衣服，仗着胆儿，操起外地的烧火棍，走近房门，又问了一句：“谁——”“哐哐！”这回只敲了两下，声音更弱了。直觉告诉她，是儿子。她赶忙推开门，见门外雨中趴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她脑袋“嗡”地一下子大了。她把泥水中的儿子抱进屋里，放在炕上。儿子头发凌乱，血迹和着泥渍，脸肿成了馒头，鼻孔污红，牙缝里还在渗着血珠，身子有些抽搐，眼睛紧闭着。

“儿子呀，是哪个瘟大灾的把你打成这样的，是不是黑社会把你绑票啦？”薄二嫂哭喊着。

薄士厚皱了皱眉头，摇了摇僵硬的脑袋。薄二嫂给派出所打去电话，告诉他们人给小网民放高利贷，约定借一还十，且十天为限，还让写借条。到期还不上，就给开皮。要在往常，他手里的几十元钱也够用好长一段时间了；可最近，网吧里多了两个十五六岁的大姐姐，逼迫小网民们跟她俩干那种成年人的事儿，还要钱。昨天晚上，人家都向他逼债。那个叫白骨精的大姐姐，按住薄士厚的小肚子下边说：“小半截子，想白玩咋的，小心我把你的‘黄瓜刺儿’给摘了！”那个叫梅朝风的大姐姐更狠，骂道：“你个不要脸的，有娘养无娘教的小瘪犊子，明天早上不还钱，我把你的两个‘小豆角粒’给挤出来，你信不信！”黄不是人过来骂道：“臭小子，你敢耍我。今天我不打你个万朵桃花开，你也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于是，黄不是人把薄士厚拽到网吧外面好一顿修理。当时过来两个警察，薄士厚刚要喊，被黄不是人和白骨精还有梅朝风用身体给挡住了，黄不是人在身后用手把薄士厚的嘴给堵上了。警察走远了，黄不是人骂道：“你还想喊……天亮前把钱送到，不然我扒你的皮，还不快滚！”

当妈的听完，心都要碎了，啜泣道：“我可怜的孩子，是谁把你害成这样啊——”

五、失悸

薄二嫂对儿子说：“这还有没有王法啦，咱报110。”“妈，不要啊！黄不是人会废了咱全家的，他手下好几号人呢。”薄士厚浑身颤抖地说。

当妈的虽然气得七窍生烟，但思前想后，还是暂时偃旗息鼓了。母子二人躺在炕上唠喀。

“妈，都怨你，今天早上把二百元钱给我，哪有这些麻烦。”

“儿子，谁让你不跟妈实话实说呢。”

外面，冷雨敲窗；屋里，失望困惑，惆怅无边。

“儿子，你说怪不？有人下雨天给咱家放火，又翻东西……”

“妈，那是调虎离山之计。妈，你把钱藏哪儿了，贼才没摸去？”

“妈就掖在被格架紧底下了。要是被摸走了，还咋替你还债呀。”

薄士厚如释重负，长舒了一口气问道：“妈，你同意替我还债了？你真是我的好妈妈。记住，别过期；要不过一天还多拿二十元的利息呢。”

“你不亲自去吗？”

“妈，我现在见他们就哆嗦，腿肚子直攥筋。对了，别忘了把我写的欠条要回来。还有，他们把我的红领巾给抢去了，也一块要回来。”

“他们在哪个网吧？”

“学校道南对过，叫未来网吧。”

2015年儿童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