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城晓月

埋          单

一大早，新城君的手机响了。

“喂，您好，请问……”

“是新城兄吗？我是你十年前的文友，铁流啊。我从朋友那看到一本《辽北文集》，拜读了你的力作《狗爹》，对你产生无形的崇拜，又激活了我搁置十余年的创作欲望。我又约了好友林山和九哥，上午想去拜访你，方便吗？”

“方便方便，欢迎欢迎！”

新城君陷入了沉思：有朋来不亦乐乎，然而招待不亦虑乎。前不久，法库文友张春连来访，他请去羊汤馆；再上次老同学金某来，他请去小狗羊火锅店。可是，埋单是他赊的账。过后，他去打工，捡破烂弄点小钱才还上账。家里，他领导把持着他的工资卡，他没有花钱的权利。为了安定团结，他一直奉行不反抗政策，忍为高，忍为上。

“又哪个骚狐狸精的电话？又想和谁约会！”领导逼问着。

“你看你，张嘴就埋汰人……今天上午有三个文艺界的铁哥们儿来拜访我。你看，出于礼节，咱如何招待呀……”他在小心地侦察她的态度。

“狐朋狗友，魔鬼撒旦。你自己爱怎样招待就怎样招待。不用请示我。”她冷冷地说。

“别这样好不好，秦桧还有两个朋友呢。先借我二百，过后一定还你。”

“看你最近表现不错，不咋聊了，我就考虑考虑，不过别惹我不痛快。”

新城君悬着的心总算落地了，感激地说：“还是你心疼我呀。”

不想这个马屁没拍正道，她严厉地问：“怎么，还有别的女人也心疼你吗？登鼻子上脸了你！”

“可不能开这种玩笑，我害怕。这样，到时我在永成饭店给你打手机，你也去陪陪。”

“懒得搭咕你们穷酸文人，我先和主里的姐妹们聚会去，祷告读经唱诗，我得干点正经事。”

永成饭店，雅间。

四个文友推杯换盏，友情亲切而弥漫，激情燃烧且飞扬。各自叙说了十年来文艺创伤的甘甜苦辣，收获感悟。一小时后，新城君给领导打了手机。十分钟后，领导驾到。

“这位就是你们嫂子，我家领导。”他殷勤地介绍着。

三位客人起身恭迎，彬彬有礼。铁流首先举酒敬嫂子说：“嫂夫人亭亭玉立，香远溢清，堪称小家碧玉，兄弟仰慕，我敬你！”

“主耶稣教导我，遵十条戒命，不喝酒。”她古板地生硬地回敬。

新城君介绍说：“这位兄弟可是大名鼎鼎啊，他写的长篇小说《九台山演义》被改编成评书，在全国六十多家电视台播出。”可她仿佛没有反映，似乎除了基督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林山站起，端着酒杯说：“嫂夫人真漂亮，梨花一枝春带雨呀！这样，你以茶代酒，兄弟高低要讨个面子。”

可能是“漂亮”一词刺激了她的兴奋神经，她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意，站起身饮了半杯茶。新城君忙介绍说：“这位兄弟是农民作家，得过中国文化部大奖，咱辽北独一份呀。”“是呀——太有才啦！可惜了，要是当个传道人，准能当个长老。”

九哥站起身，亲自给嫂夫人倒上一大杯雪碧，说：“嫂夫人有古典美人的气质，海棠滴露，茉莉泼香啊，让兄弟好生敬仰，请务必赏脸。”

她呷了一口，什么也没说。新城君介绍说：“这位兄弟是中学老师，对古典诗词很有研究，也颇有造诣。小品创作量多质高，在省市得过大奖。”她点点头儿，还真有当领导的作派。

十几分钟后，她说有事，起身告辞。她的冷漠与失礼，让酒桌大煞风景，四个人也不同程度地尴尬着。此刻，新城君对三文友招招手，跟着领导出去了，他的脸色很急迫很难看。

……，……；……，……

新城君回到酒桌，满脸沮丧，连说对不起：“别介意呀，你嫂子就这么个人，没文化，少礼教，让你们受冷落了。我在此赔礼了。”他站起身拱手抱拳，躬身一礼。

“新城兄，折煞我们了！”三个人也忙站起来。

铁流很气不过地说：“新城兄，婚姻如鞋，你也太挤脚了呀，真白瞎你这个大才子啦！”林山也很不愤地说：“新城兄，婚姻如棋，你俩段位差距太大，肯定不和谐。要是换我，哼！”九哥很同情地说：“新城兄，婚姻如书，别人很难读得懂。不过，啥年代了，还受女人气！”新城君心绪难平，一杯接一杯地喝，他想麻醉自己。铁流抢下酒杯，关心地说：“新城兄，你理解的婚姻是什么呢？”

“幸福的婚姻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婚姻各有各的不幸。对于我，婚姻就意味着投降……”

三个文友面面相觑，都替新城兄感到悲哀！

铁流说：“新城兄，你认为好女人是什么样的，别怪哥们不仗义，赶明儿个我替你寻觅一个。”新城君苦笑一下说：“寻觅啥呀，能将就还得将就……不过，至于好女人吗，好女人就是一所好学校，能培养出好男人来。最近我读过朋友白衣天使的一篇美文，说女人最宝贵的不是漂亮，而是修养。我完全赞同。一个男人的成功，就是今生得配一名有修养的女人。比如你们三位。”

三个客人眼色了一下，九哥悄悄出去了，稍许回来，拿了四瓶冰红茶。

新城君的心悬了起来，咋办呢？还得——他出去找到饭店老板，请求赊几天账。老板告诉他，有人埋单了。他如释重负，感激之余，一种屈辱弥漫心头。世界观相悖，价值观对立，这日子过得别别愣愣，太不和谐了。他回到酒桌，感激地看着三个朋友。突然，他滴下几行伤心的泪水。

“怎么了，新城兄，你愁啥呀，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咳！问兄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2014年4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