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溪笔谈 · 笔谈· 卷二十一 异事异疾附, 卷二十二 谬误谲诈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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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是沈括所著的笔记体著作。大约成书于1086年-1093年,收录了沈括一生的所见所闻和见解。被西方学者称为中国古代的百科全书,已有多种外语译本。据现可见的最古本元大德刻本,《梦溪笔谈》一共分30卷,其中《笔谈》26卷,《补笔谈》3卷,《续笔谈》1卷。全书有十七目,共六百零九条(不同版本稍有出入),内容涉及天文、历法、气象、地质、地理、物理、化学、生物、农业、水利、建筑、医药、历史、文学、艺术、人事、军事、法律等诸多领域,其价值非凡。书中的自然科学部分,总结了中国古代、特别是北宋时期科学成就。社会历史方面,对北宋统治集团的腐朽有所暴露,对西北和北方的军事利害、典制礼仪的演变,旧赋役制度的弊害,都有较为详实的记载。

篇章目录(据“元刊本”):
《笔谈》二十六卷,分为十七目,各卷依次为:卷一 故事一, 卷二 故事二卷三 辩证一, 卷四 辩证二卷五 乐律一, 卷六 乐律二卷七 象数一, 卷八 象数二卷九 人事一, 卷十 人事二卷十一 官政一, 卷十二 官政二卷十三 权智, 卷十四 艺文一卷十五 艺文二, 卷十六 艺文三卷十七 书画, 卷十八 技艺卷十九 器用, 卷二十 神奇卷二十一 异事异疾附, 卷二十二 谬误谲诈附卷二十三 讥谑, 卷二十四 杂志一卷二十五 杂志二, 卷二十六 药议。《补笔谈》三卷,包括上述内容中十一目,各卷依次为:卷一 故事, 卷二 象数卷三 异事。《续笔谈》一卷共11篇,不分目。

沈括(公元1031~1095年),字存中,号梦溪丈人,北宋浙江杭州钱塘县(今浙江杭州)人,汉族。北宋科学家、政治家。仁宗嘉佑进士,后任翰林学士。晚年在镇江梦溪园撰写了《梦溪笔谈》。我国历史上最卓越的科学家之一。精通天文、数学、物理学、化学、地质学、气象学、地理学、农学和医学、工程师、外交家。


笔谈· 卷二十一 异事异疾附

  世传虹能入溪涧饮水,信然。熙宁中,余使契丹,至其极北黑水境永安山下卓帐。是时新雨霁,见虹下帐前涧中。余与同职扣涧观之,虹两头皆笄涧中。使人过涧,隔虹对立,相去数丈,中间如隔绡穀。自西望东则见;盖夕虹也。立涧之东西望,则为日所铄,都无所睹。久之稍稍正东,逾山而去。次日行一程,又復见之。孙彦先云:“虹,雨中日影也,日照雨即有之。”

  皇祐中,苏州民家一夜有人以白垩书其墙壁,悉似“在”字,字稍异。一夕之间,数万家无一遗者;至于卧内深隐之处,户牖间无不到者。莫知其然,后亦无他异。

  延州天山之巅,有奉国佛寺,寺庭中有一墓,世传尸毗王之墓也。尸毗王出于佛书《大智论》,言尝割身肉以饲饿鹰,至割肉尽。今天山之下有濯筋河,其县为肤施县。详“肤施”之义,亦与尸毗王说相符。按《汉书》,肤施县乃秦县名,此时尚未有佛书,疑后人傅会县名为说。虽有唐人一碑,已漫灭断折不可读。庆历中,施昌言镇鄜、延,乃坏奉国寺为仓,发尸毗墓,得千余秤炭,其棺椁皆朽,有枯骸尚完,胫骨长二尺余,颅骨大如斗。并得玉环玦七十余件,玉冲牙长仅盈尺,皆为在位者所取;金银之物,即入于役夫。争取珍宝,遗骸多为拉碎,但伫一小函中埋之。东上阁门使夏元象,时为兵马都监,亲董是役,为余言之甚详。至今天山仓侧,昏后独行者往往与鬼神遇,郡人甚畏之。

  余于谯亳得一古镜,以手循之,当其中心,则摘然如灼龟之声。人或曰:“此夹镜也。”然夹不可铸,须两重合之。此镜甚薄,略无焊迹,恐非可合也。变使焊之,则其声当铣塞;今扣之,其声泠然纤远。既因抑按而响,刚铜当破,柔铜不能如此澄莹洞彻。历访镜工,皆罔然不测。

  世传湖、湘间因震雷,有鬼神书“谢仙火”三字于木柱上,其字入木如刻,倒书之。此说甚著。近歳秀州华亭县,亦因雷震,有字在天王寺屋柱上,亦倒书,云:“高洞杨雅一十六人火令章。”凡十一字,内“令章”两字特奇劲,似唐人书体,至今尚在,颇与“谢仙火”事同。所谓“火”者,疑若队伍若干人为“一火”耳。余在汉东时,清明日雷震死二人于州守园中,胁上各有两字,如墨笔画,扶疏类柏叶,不知何字。

  元厚之少时,曾梦人告之:“异日当为翰林学士,须兄弟数人同在禁林。”厚之自思素无兄弟,疑此梦为不然。熙宁中,厚之除学士,同时相先后入学士院子:一人韩持国维,一陈和叔绎,一邓文约绾,一杨元素绘,并厚之名绛。五人名皆从“系”,始悟弟兄之说。

  木中有文,多是柿木。治平初,杭州南新县民家折柿木,中有“上天大國”四字。余亲见之,书法类颜真卿,极有笔力。“國”字中间“或”字,仍挑起作尖吕,全是颜笔,知其非伪者。其横画即是横理,斜画即是斜理。其木直剖,偶当“天”字中分,而“天”字不破,上下两画并一脚皆横挺出半指许,如木中之节。以两木合之,如合契焉。

  卢中甫家吴中。尝未明而起,墙柱之下,有光煟然。就视之,似水而动。急以油纸扇挹之,其物在扇中滉漾,正如水银,而光艳烂然;以火烛之,则了无一物。又魏国大主家亦尝见此物。李团练评尝与余言,与中甫所见无少异,不知何异也。余昔年在海州,曾夜煮盐鸭卵,其间一卵,烂然通明如玉,荧荧然屋中尽明。置之器中十余日,臭腐几尽,愈明不已。苏州钱僧孺家煮一鸭卵,亦如是。物有相似者,必自是一类。

  余在中书检正时,阅雷州奏牍,有人为乡民诅死,问其状,乡民能以熟食咒之,俄顷脍炙之类悉復为完肉;又咒之,则熟肉復为生肉;又咒之,则生肉能动,復使之能活,牛者復为牛,羊者復为羊,但小耳;更咒之,则渐大;既而復咒之,则还为熟食。人有食其肉,觉腹中淫淫而动,必以金帛求解;金帛不至,则腹裂而死,所食牛羊,自裂中出。狱具案上,观其咒语,但日“东方王母桃,西方王母桃”两句而已。其他但道其所欲,更无他术。

  寿州八公山侧土中及溪涧之间,往往得小金饼,上有篆文“刘主”字,世传“淮南王药金”也。得之者至多,天下谓之“印子金”是也。然止于一印,重者不过半两而已,鲜有大者。余尝于寿春渔人处得一饼,言得于淮水中,凡重七两余,面有二十余印,背有五指及掌痕,纹理分明。传者以谓埿之所化,手痕正如握埿之迹。襄、随之间,故舂陵、白水地,发土多得金麟趾褭。妙趾中空,四傍皆有文,刻极工巧。褭作团饼,四边无模范迹,似于平物上滴成,如今干柿,土人谓之“柿子金”。《赵飞燕外传》:“帝窥赵昭仪浴,多寀金饼,以赐侍儿私婢。”殆此类也。一枚重四两余,乃古之一斤也。色有紫艳,非他金可比。以刃切之,柔甚于铅;虽大块,亦可刀切,其中皆虚软。以石磨之,则霏霏成屑。小说谓麟趾褭,乃娄敬所为药金,方家谓之“娄金”,和药最良。《汉书注》亦云:“异于他金。”余在汉东一歳凡数家得之。有一窖数十饼者,余亦买得一饼。

  旧俗正月望夜迎厕神,谓之紫姑。亦不必正月,常时皆可召。余少时见小儿辈等闲则召之,以为嬉笑。亲戚间曾有召之而不肯去者,两见有此,自后遂不敢召。景祐中,太常博士王纶家因迎紫姑,有神降其闺女,自称上帝后宫诸女,能文章,颇清丽,今谓之《女仙集》,行于世。其书有数体,甚有笔力,然皆非世间篆隶。其名有藻牋篆、茁金篆十余名。纶与先君有旧,余与其子弟游,亲见其笔迹。其家亦时见其形,但自腰以上见之,乃好女子;其下常为云气所拥。善鼓筝,音调凄婉,听者忘倦。尝谓其女曰:“能乘云与我游乎?”女子许之。乃自其庭中涌白云如蒸,女子践之,云不能载。神曰:“汝履下有秽土,可去履而登。”女子乃韈而登,如履缯絮,冉冉至屋復下。曰:“汝未可往,更期异日。”后女子嫁,其神乃不至,其家了无祸福。为之记传者甚详。此余目见者,粗志于此。近歳迎紫姑者极多,大率多能文章歌诗,有极工者。余屡见之,多自称蓬莱谪仙。医卜无所不能,棋与国手为敌。然其灵异显著,无如王纶家者。

  世有奇疾者。吕缙叔以知制诰知颍州。忽得疾,但缩小,临终公如小儿。古人不曾有此疾,终无人识。有松滋令姜愚,无他疾,忽不识字。数年方稍稍復旧。又有一人家妾,视直物皆曲,弓弦界尺之类,视之皆如钩,医僧奉真亲见之。江南逆旅中一老妇,啖物不知饱。徐德占过逆旅,老妇愬以饥,其子耻之,对德占以蒸饼啖之,尽一竹篑,约百饼,犹称饥不已;日饭一石米,随即痢之,饥復如故。京兆醴泉主簿蔡绳,余友人也,亦得饥疾,每饥立须啖物,稍迟则顿仆闷绝。怀中常置饼饵,虽对贵官,遇饥亦便龁啖。绳有美行,博学有文,为时闻人,终以此不幸。无人识其疾,每为之哀伤。

  嘉祐中,扬州有一珠,甚大,天晦多见。初出于天长县陂泽中,后转入甓社湖,又后乃在新开湖中,凡十余处,居民行人常常见之。余友人书斋在湖上,一夜忽见其珠,甚近。初微开其房,光自吻中出。如横一金线。俄顷忽张壳,其大如半席,壳中白光如银,珠大如拳,烂然不可正视。十余里间林木皆有影,如初日所照;远处但见天赤如野火;倏然远去,其行如飞;浮于波中,杳杳如日。古有明月之珠,此珠色不类月,荧荧有芒焰,殆类日光。崔伯易尝为《明珠赋》。伯易,高邮人,盖常见之。近歳不復出,不知所往。樊良镇正当珠往来处,行人至此,往往维船数宵以待现,名其亭为“玩珠”。

  登州巨嵎山,下临大海。其山有时震动,山之大石皆颓入海中。如此已五十余年,土人皆以为常,莫知何谓。

  士人宋述家有一珠,大如鸡卵,微绀色,莹彻如水。手持之映空而观,则末底一点凝翠,其上色渐浅;若回转,则翠处常在下,不知何物,或谓之“滴翠珠”。佛书:“西域有‘琉璃珠’,投之水中,虽深皆可见,如人仰望虚空月形。”疑此近之。

  登州海中,时有云气,如宫室、台观、城堞、人物、车马、冠盖,历历可见,谓之“海市”。或日“蛟蜃之气所为”,疑不然也。欧阳文忠曾出使河朔,过高唐县,驿舍中夜有鬼神自空中过,车马人畜之声一一可辨,其说甚详,此不具纪。问本处父老,云:“二十年前尝昼过县,亦历历见人物。”土人亦谓之“海市,”与登州所见大略相类也。

  近歳延州永宁关大河岸崩,入地数十尺,土下得竹笋一林,凡数百茎,根榦相连,悉化为石。适有中人过,亦取数茎去,云欲进呈。延郡素无竹,此入在数十尺土下,不知其何代物。无乃旷古以前,地卑气湿而宜竹耶?婺州金华山有松石,又如核桃、芦根、蛇蟹之类,皆有成石者;然皆其地本有之物,不足深怪。此深地中所无,又非本土所有之物,特可异耳。

  治平中,泽州人家穿井,土中见一物,蜿蜿如龙蛇。大畏之,不敢角,久之,见其不动,试摸之,乃石也。村民无知,遂碎之,时程伯纯为晋城令,求得一段,鳞甲皆如生物。盖蛇蜃所化,如石蟹之类。

  随州医蔡士宁常宝一息石,云:“数十年前得于一道人。”其色紫光,如辰州丹砂;极光莹,如映人;搜和药剂;有缠纽之纹;重如金锡。其上有两三窍,以细篾剔之,出赤屑如丹妙。病心狂热者,服麻子许即定。其斤两歳息。士宁不能名,忽以归余。或云“昔人所练丹药也。”形色既异,又能滋息,必非凡物,当求识者辨之。

  随州大洪山作人李遥,杀人亡命。逾年,至秭归,因出市,见鬻柱杖者,等闲以数十钱买之。是时秭归适又有邑民为人所杀,求贼甚急。民之子见遥所操杖,识之,曰:“此吾父杖也。”遂以告官司。执遥验之,果邑民之杖也,榜掠备至。遥实买杖,而鬻仗者已不见,卒未有以自明。有司诘其行止来历,势不可隐,乃通随州,而大洪杀人之罪遂败。卒不知鬻杖者何人。市人千万,而遥适值之,因缘及其隐匿,此亦事之可怪者。

  至和中,交趾献麟,如牛而大,通身皆大麟,首有一角。考之记传,与麟不类,当时有谓之山犀者。然犀不言有麟,莫知其的。回诏欲谓之麟,则虑夷獠见欺;不谓之麟,则未有以质之;止谓之“异兽”,最为慎重有体。今以余观之,殆天禄也。按《汉书》:“灵帝中平三年,铸天禄、虾于平门外。”注云:“天禄,兽名。今邓州南阳县北《宗资碑》旁两兽,镌其膊,一曰天禄,一曰辟邪。”元丰中,余过邓境,闻此石兽尚在,使人墨其所刻天禄、辟邪字观之,似缘似隶。其兽有角鬣,大鳞如手掌。南丰曾阜为南阳令,题宗资碑阴云:“二兽膜之所刻独在,制作精巧,高七八尺,尾鬣皆鳞甲,莫知何象而名此也。”今详其形,甚类交趾所献异兽,知其必天禄也。

  钱塘有闻人绍者,常宝一剑。以十大钉陷柱中,挥剑一削,十钉皆截,隐如秤衡,而剑镴无纤迹。用力屈之如钩,纵之铿然有声,復直如弦。关中种谔亦畜一剑,可以屈置盒中,纵之復直。张景阳《七命》论剑曰:“若其灵宝,则舒屈无方。”盖自古有此一类,非常铁能为也。

  嘉祐中,伯兄为卫尉丞,吴僧持一宝鉴来云:“斋戒照之,当见前途吉凶。”伯兄如其言,乃以水濡其鉴,鉴不甚明,仿佛见如人衣绯衣而坐。是时伯兄为京寺丞,衣绿,无缘遽有绯衣。不数月,英宗即位,覃恩赐绯。后数年,僧至京师,蔡景繁时为御史,尝照之,见已著貂蝉,甚自喜。不数日,摄官奉祠,遂假蝉冕。景繁终于承议郎,乃知鉴之所卜,唯知近事耳。

  三司使宅,本印经院,熙宁中,更造三司宅。处薛师政经始,宅成,日官周琮曰:“此宅前河,后直太社,不利居者。”始自元厚之,自拜日入居之。不久,厚之谪去,而曾子宣继之。子宣亦谪去,子厚居之。子厚又逐,而余为三司使,亦以罪去。李奉世继为之,而奉世又谪。皆不缘三司职事,悉以他坐褫削。奉世去,发厚卿主计,而三司官废,宅毁为官寺,厚卿亦不终任。

  《岭表异物志》记鳄鱼甚详。余少时到闽中,时王举直知潮州,钓得一鳄,其大如船,画以为图,而自序其下。大体其形如鼍,但喙长等其身,牙如锯齿。有黄、苍二色,或时有白者。尾有三钩,极铦利,遇鹿豕即以尾戟之以食。生卵甚多,或为鱼,或为鼍、鼋其为鳄者不过一二。土人设钩于大豕之身,筏而流之水中,鳄尾而食之,则为所毙。

  嘉祐中,海州渔人获一物,鱼身而首如虎,亦作虎文;有两短足在肩,指爪皆虎也;长八、九尺。视人辄泪下。舁至郡中,数日方死。有父老云:“昔年曾见之,谓之‘海蛮师’。”然书传小说未尝载。

  邕州交寇之后,城垒方完,有定水精舍泥佛,辄自动摇,昼夜不息,如此逾月。时新经兵乱,人情甚惧。有司不敢隐,具以上闻,遂有诏令,置道场禳谢,动亦不己。时刘初知邕州,恶其惑众,乃舁像投江中。至今亦无他异。

  洛中地内多宿藏,凡置第宅未经掘者,例出掘钱。张文孝左丞始以数千缗买洛大第,价已定,又求掘钱甚多,文孝必欲得之。累增至千余缗方售,人皆以为妄费。及营建庐舍,土中得一石匣,不甚大,而刻镂精妙,皆为花鸟异形,顶有篆字二十余,书法古怪,无人能读。发匣,得共金数百两。鬻之,金价正如买第之直,斸掘钱亦在其数,不差一钱。观其窾识文画,皆非近古所有。数已前定,则虽欲无妄费,安可得也?

  熙宁九年,恩州武成县有旋风自东南来,望之插天如羊角,大木尽拔。俄顷旋风卷入云霄中。既而渐近,乃经县城,官舍民居略尽。悉卷入云中。县令儿女奴婢,卷去復坠地,死伤者数人。民间死伤亡失者,不可胜计。县城悉为丘墟,遂移今县。

  宋次道《春明退朝录》言:“天圣中,青州盛冬浓霜,屋瓦皆成面花之状。”此事五代时已尝有之,余亦自两见如此。庆历中,京师集禧观渠中,冰纹皆成花果林木。元丰末,余到秀州,人家屋瓦上冰亦成花。每瓦一枝,正如画家所为折枝,有大花似牡丹、芍药者。细药如海棠、萱草辈者,皆有枝叶,无毫发不具,气象生下,虽巧笔不能为。以纸搨之,无异石刻。

  熙宁中,河州雨雹,大者如鸡卵,小者如莲芡,悉如人莲芡,悉如人头,耳目口鼻皆具,无异镌刻。次年,王师平河州,蕃戎授首者甚众,岂克胜之符豫告邪?


笔谈· 卷二十二 谬误谲诈附

  东南之美,有会稽之竹箭。竹为竹,箭为箭,盖二物也。今采箭以为矢,而通谓矢为箭者,因其箭名之也。至于用木为笴,而谓之箭,则谬矣。

  丁晋公之逐,土大夫远嫌,莫敢与之通声问。一日,忽有一书与执政。执政得之,不敢发,立具上闻。洎发之,乃表也,深自叙致,词颇哀切。其间两句曰:“虽迁陵之罪大,念立主之功多。”遂有北还之命。谓多智变,以流人无因达章秦,遂托为执政书。度以上闻,因蒙宽宥。

  尝有人自负才名,后为进士状首,扬历贵近。曾谪官知海州,有笔工善画水,召使画便厅掩障,自为之记,自书丁壁间。后人以其时名,至今严护之。其间叙画水之因曰:“设于听事,以代反坫。”人莫不怪之。余窃意其心,以谓“邦君屏塞门,管氏亦屏塞门;邦君为两君之好,有反坫,管氏亦有反坫。”其文相属,故缪以屏为反坫耳。

  段成式《酉阳杂俎》记事多诞。其间叙草木异物,尤多谬妄。率记异国所出,欲无根柢。如云“一木五香:根旃檀,节沉香,花鸡舌,叶藿,胶薰陆。”此尤谬。旃檀与沉香,两木元异。鸡舌即今丁香耳,今药品中所用者亦非。藿香自是草叶,南方至多。薰陆,小木而大叶,海南亦有薰陆,乃其胶也,今谓之乳头香。五物迥殊,元非同类。

  丁晋公从车驾巡幸,礼成,有诏赐辅臣玉带。时辅臣八人,行在祗侯库止有七带。尚衣有带,谓之比玉,价直数百万,上欲以赐辅臣,以足其数。晋公心欲之,而位在七人之下,度必不及已。乃谕有司,不须发尚衣带,自有小私带,且可服之以谢,候还京别赐可也。有司具以此闻。既各受赐,而晋公一带仅如指阔。上顾谓近侍曰:“丁谓带与同列大殊,速求一带易之。”有司奏“唯有尚衣御带”,遂以赐之。其带熙宁中復归内府。

  黄宗旦晚年病目。每奏事,先具奏目,成诵于口。至上前,展奏目诵之,其实不见也。同列害之。密以他书易其奏目,宗旦不知也。至上前,所诵与奏目不同,归乃觉之。遂乞致仕。

  京师卖卜者,唯利举场时举人占得失。取之各有术:有求目下之利者,凡有人问,皆日“必得。”士人乐得所欲,竟往问之。有邀以后之利者,凡有人问,悉日“不得”。下第者常过十分之七,皆以谓术精而言直,后举倍获。有因此著名。终身飨利者。

  包孝肃尹京,号为明察。有编民犯法,当杖脊。吏受赇,与之约曰:“今见尹,必付我责状。汝第呼号自辩,我与汝分此罪。汝决杖,我亦决杖。”既而包引囚问毕,果付吏责状。囚如吏言,分辩不已。吏大声诃之曰:“但受脊杖出去,何用多言!”包谓其市权,捽吏于庭,杖之十七。特宽囚罪,止从杖坐,以抑吏势。不知乃为所卖,卒如素约。小人为奸,固难防也。孝肃天性峭严,未尝有笑容,人谓“包希仁笑比黄河清”。

  李溥为江、淮发运使,每歳奏计,则以大船载东南美货,结纳当途,莫知纪极。章献太后垂帘时,溥因奏事,盛称浙茶之美,云:“自来进御,唯建州饼茶,而浙茶未尝修贡。本司以羡余钱买到数千斤,乞进入内。”自国门挽船而入,称进奉茶纲,有司不敢问。所贡余者,悉入私室。溥晚年以贿败,窜谪海州。然自此遂为发运司歳例,每发运使入奏,舳舻蔽川,自泗州七日至京。余出使淮南时,见有重载入汴者,求得其籍,言两浙笺纸三暖船,他物称是。

  崔融为《瓦松赋》云:“谓之木也,访山客而未详;谓之草也,验农皇而罕记。”段成式难之曰:“崔公博学,无不该悉,岂不知瓦松已有著说?”引梁简文诗:“依檐映昔耶。”成式以昔耶为瓦松,殊不知昔耶乃是垣衣,瓦松自名昨叶,保成式亦自不识?

  江南陈彭年,博学书史,于礼文尤所详练。归朝列于侍从,朝廷郊庙礼仪,多委彭年裁定,援引故事,颇为详洽。尝摄太常卿,导驾,误行黄道上。有司止之,彭年正色回顾曰:“自有典故。”礼曹素畏其该洽,不復敢诘问。

  海物有车渠,蛤属也,大者如箕,背有渠垄,如蚶壳,故以为器,致如白玉。生南海。《尚书大传》曰:“文王囚于羑里,散宜生得大贝,如车渠以献纣。”郑康成乃解之曰:“渠,车罔也。”盖康成不识车渠,谬解之耳。

  李献臣好为雅言。曾知郑州,时孙次公为陕漕罢赴阙,先遣一使臣入京。所遣乃献臣故吏,到郑庭参,献臣甚喜,欲令左右延饭,乃问之曰:“餐来未?”使臣误意“餐”者谓次公也,遽对曰:“离长安日,都运待制已治装。”献臣曰:“不问孙待制,官人餐来未?”其人惭沮而言曰:“不敢仰昧,为三司军将日,曾吃却十三。”盖鄙语谓遭杖为餐。献臣掩口曰:“官人误也。问曾与未曾餐饭,欲奉留一食耳”。

本文摘自古诗文网梦溪笔谈全文

音乐:筝鼓——付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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