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溪笔谈 · 笔谈· 卷二十五 杂志二, 卷二十六 药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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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是沈括所著的笔记体著作。大约成书于1086年-1093年,收录了沈括一生的所见所闻和见解。被西方学者称为中国古代的百科全书,已有多种外语译本。据现可见的最古本元大德刻本,《梦溪笔谈》一共分30卷,其中《笔谈》26卷,《补笔谈》3卷,《续笔谈》1卷。全书有十七目,共六百零九条(不同版本稍有出入),内容涉及天文、历法、气象、地质、地理、物理、化学、生物、农业、水利、建筑、医药、历史、文学、艺术、人事、军事、法律等诸多领域,其价值非凡。书中的自然科学部分,总结了中国古代、特别是北宋时期科学成就。社会历史方面,对北宋统治集团的腐朽有所暴露,对西北和北方的军事利害、典制礼仪的演变,旧赋役制度的弊害,都有较为详实的记载。

篇章目录(据“元刊本”):
《笔谈》二十六卷,分为十七目,各卷依次为:卷一 故事一, 卷二 故事二卷三 辩证一, 卷四 辩证二卷五 乐律一, 卷六 乐律二卷七 象数一, 卷八 象数二卷九 人事一, 卷十 人事二卷十一 官政一, 卷十二 官政二卷十三 权智, 卷十四 艺文一卷十五 艺文二, 卷十六 艺文三卷十七 书画, 卷十八 技艺卷十九 器用, 卷二十 神奇卷二十一 异事异疾附, 卷二十二 谬误谲诈附卷二十三 讥谑, 卷二十四 杂志一卷二十五 杂志二, 卷二十六 药议。《补笔谈》三卷,包括上述内容中十一目,各卷依次为:卷一 故事, 卷二 象数卷三 异事。《续笔谈》一卷共11篇,不分目。

沈括(公元1031~1095年),字存中,号梦溪丈人,北宋浙江杭州钱塘县(今浙江杭州)人,汉族。北宋科学家、政治家。仁宗嘉佑进士,后任翰林学士。晚年在镇江梦溪园撰写了《梦溪笔谈》。我国历史上最卓越的科学家之一。精通天文、数学、物理学、化学、地质学、气象学、地理学、农学和医学、工程师、外交家。


笔谈· 卷二十五 杂志二

  宣州宁国县多积首蛇,其长盈尺,黑鳞白章,两首文彩同,但一首逆鳞耳。人家庭槛间,动有数十同空,略如蚯蚓。

  太子中允关杞曾提举广南西路常平仓,行部邕管,一吏人为虫所毒,举身溃烂。有一医言能治。呼使视之,曰:“此为天蛇所螫,疾已深,不可为也。”乃以药傅其创,有肿起处,以钳拔之。有物如蛇,凡取十余条而疾不起。又余家祖茔在钱塘西溪,尝有一田家,忽病癞,通身溃烂,号呼欲绝。西溪寺僧识之,曰:“此天蛇毒耳,非癞也。”取木皮煮,饮一斗许,令其恣饮。初识疾减半,两三日顿愈。验其木,乃今之秦皮也。然不知天蛇何物。或云:“草间黄花蜘蛛是也。人遭其螫,仍为露水所濡,乃成此疾。”露涉者亦当戒也。

  天圣中,侍御史知杂事章频使辽,死于虏中。虏中无棺榇,举至范阳方就殓,自后辽人常造数漆棺,以银饰之,每有使人入境,则载以随行,至今为例。

  景祐中,党项首领赵德明卒,其子元昊嗣立。朝廷遣郎官杨告入蕃吊祭。告至其国中,元昊迁延遥立,屡促之,然后至前受诏。及拜起,顾其左右曰:“先王大错!有国如此,而乃臣属于人。”既而飨告于厅,其东屋后若千百人锻声。告阴知其有异志,还朝,秘不敢言。未几,元昊果叛。其徒遇乞,先创造蕃书,独居一楼上,累年方成,至是献之。元昊乃改元,制衣冠、礼乐,下令国中,悉用蕃书、胡礼,自称大夏。朝廷兴师问罪,弥歳,虏之战士益少,而旧臣宿将如刚浪遇、野利辈,多以事诛,元昊力孤,復奉表称蕃。朝廷因赦之,许其自新。元昊乃更称兀卒曩宵。庆历中,契丹举兵讨元昊,元昊与之战,屡胜,而契丹至者日益加众。元昊望之,大骇曰:“何如此之众也?”乃使人行成,退数十里以避之。契丹不许,引兵压西师阵。元昊又为之退舍,如是者三。凡退百余里,每退必尽焚其草莱。契丹之马无所食,因其退,乃许平。元昊迁延数日,以老北师。契丹马益病,亟发军攻之,大败契丹于金肃城,获其伪乘舆、器服、子婿、近臣数十人而还。先是,元昊后房生一子,曰甯令受。“甯令”者,华言大王也。其后又纳没臧讹哤之妹,生谅祚而爱之。甯令受之母恚忌,欲除没臧氏,授戈于甯令受,使图之。甯令受间入元昊之室,卒与元昊遇,遂刺之,不殊而走。诸大佐没臧讹哤辈仆甯令,枭之。明日,元昊死,立谅祚,而舅讹哤相之。有梁氏者,其先中国人,为讹哤子妇。谅祚私焉,日视事于国,夜则从诸没臧氏。讹哤怼甚,谋伏甲梁氏之宫,须其入以杀之。梁氏私以告谅祚,乃使召讹哤,执于内室。没臧,强宗也,子弟族人在外者八十余人;悉诛之,夷其宗。以梁氏为妻,又命其弟乞埋为家相,许其世袭。谅祚凶忍,好为乱。治平中,遂举兵犯庆州大顺城。谅祚乘骆马,张黄屋,自出督战。陴者缊弩射之中,乃解围去。创甚,驰入一佛祠。有牧牛儿不得出,惧伏佛座下,见其脱靴,血涴于踝,使人裹创舁载而去。至其国,死。子秉常立,而梁氏自主国事。梁乞埋死,其子移逋继之,谓之没甯令。“没甯令”者,华言天大王也。秉常之世,执国政者有嵬名浪遇,元昊之弟也,最老于军事;以不附诸梁,迁下治而死。存者三人,移逋以世袭居长契,次曰都罗马尾,又次曰关萌讹,略知书,私侍梁氏。移逋、萌讹皆以昵倖进,唯马尾粗有战功,然皆庸才。秉常荒孱,梁氏自主兵,不以属其子。秉常不得志,素慕中国。有李青者,本秦人,亡虏中。秉常昵之,因说秉常以河南归朝廷。其谋洩,青为梁氏所诛,而秉常废。

  古人论茶,唯言阳羡、顾渚、天柱、蒙顶之类,都未言建溪。然唐人重串茶粘黑者,则已近乎“建饼”矣。建茶皆乔木;吴、蜀、淮南唯丛茏而已,品自居下。建茶胜处曰郝源、曾坑,其间又岔根、山顶二品尤胜。李氏时号为北苑,置使领之。

  信州铅山县有苦泉,流以为涧。挹其水熬之,则成胆矾。烹胆矾则成铜;熬胆矾铁釜,久之亦化为铜。水能为铜,物之变化,固不可测。按《黄帝素问》有“天五行,地五行,土之所在天为湿,土能生金石,湿亦能生金石,”此其验也。又石穴中水,所滴皆为钟乳、殷孽。春秋分时,汲井泉则结石花;大之下,则生阴精石,皆湿之所化也。如木之气在天为风,木能生火,风亦能生火。盖五行之性也。

  古之节如今之虎符,其用则有圭璋龙虎之别,皆椟,将之英荡是也。汉人所持节,乃古之旄也。余在汉东,得一玉琥,美玉而微红,酣酣如醉肌,温润明洁,或云即玫瑰也。古人有以为币者,《春官》“以白琥礼西方”是也。有以为货者,《左传》“加以玉琥二”是也。有以为瑞节者,“山国用虎节”是也。

  国朝汴渠,发京畿辅郡三十余县夫,歳一浚。祥符中,阁门祗侯使臣谢德权领治京畿沟洫,权借浚汴夫。自尔后三歳一浚,始令京畿民官皆兼沟洫河道,以为常职。久之,治沟洫之工渐弛,邑官徒带空名,而汴渠有二十年不浚,歳歳堙淀。异时京师沟渠之水皆入沐,旧尚书省都堂壁记云,“疏治八渠,南入汴水”是也。自汴流堙定,亦城东水门下至雍丘、襄邑,河底皆高出堤外平地一丈二尺余。自汴堤下瞰,民居如在深谷。熙宁中,议改疏洛水入汴。余尝因出使,按行汴渠,自京师上善门量至泗州淮口,凡八百四十里一百三十步。地势,京师之地比泗州凡高十九丈四尺八寸六分。于京城东数里白渠中穿井,至三丈方见旧底。验量地势,用水平、望尺、斡尺量之,不能无小差。汴渠堤外,皆是出土故沟,水令相通,时为一堰节其水;候水平,其上渐浅涸,则又为一堰,相齿如阶陛。乃量堰之上下水面,相高下之数会之,乃得地势高下之实。

  唐风俗,人在远或闺门间,则使人传拜以为敬。本朝两浙仍有此俗。客至,欲致敬于闺闼,则立使人而拜之;使人入见所礼,乃再拜致命。若有中外,则答拜;使人出,復拜客,客与之为礼如宾主。庆历中,王君贶使契丹。宴君贶于混融江,观钓鱼。临归,戎主置君酒谓贶曰:“南北修好风歳久,恨不得亲见南朝皇帝兄。托卿为传一杯酒到南朝。”乃自起酌酒,容甚恭,亲授君贶举杯;又自鼓琵琶,上南朝皇帝千万歳寿。先是,戎主之弟宗元为燕王,有全燕之众,久畜异谋。戎主恐其阴附朝廷,故特效恭顺。宗元后卒以称乱诛。

  潘阆字逍遥。咸平间有诗名。与钱易、许洞为友,狂放不羁。尝为诗曰:“散拽禅师来蹴踘,乱拖游女上秋千。”此其自序之实也。后坐户多逊党亡命,捕迹甚急,阆乃变姓名,僧服入中条山。许洞密赠之诗曰:“潘逍遥,平生才气如天高。仰天大笑无所惧,天公嗔尔口呶呶。罚教临老投补衲,归中条。我愿中条山神镇长在,驱雷叱电依前赶出这老怪。”后会赦,以四门助教召之,阆乃自归,送信州安置。仍不惩艾,復为《扫市舞》词曰:“出砒霜,价钱可。赢得拨灰兼弄火。畅杀我。”以此为士人不齿,放弃终身。

  江湖间唯畏大风度。冬月风作有渐,船行可以为备;唯盛夏风起于顾盻间,往往罹难。曾闻江国贾人有一术,可免此患。大凡夏月风景,须作于午后。欲行船者,五鼓初起,视星月明洁,四际至地,皆无云气,便可行;至于巳时即止。如此,无復与暴风遇矣。国子博士李元规云:“平生游江湖,未尝遇风,用此术。”

  余使虏,至古契丹界,大蓟茇如车盖。中国无此大者。其地名蓟,恐其因此也,如杨州宜杨、荆州宜荆之类。荆或为楚,楚亦荆木之别名也。

  刁约使契丹,戏为四句诗曰:“抻燕移离毕,看房贺跋支。饯行三匹裂,密赐十貔狸。”皆纪实也。移离毕,官名,如中国执政官。加跋支,如执衣防阁。匹裂,小木罂,以色绫木为之,如黄漆。貔狸,形如鼠而大,穴居,食果谷,嗜肉,狄人为珍膳,味如子而脆。

  世传江西人好讼,有一书名《邓思贤》,皆讼牒法也。其始则教以侮文;侮文不可得,则欺诬以取之;欺诬不可得,则求其罪劫之。盖思贤,人名也,人传其术,遂以之名书。村校中往往以授生徒。

  蔡君谟尝书小吴笺云:“李及知杭州,市《白集》一部,乃为终身之恨,此君殊清节,可为世戒。张乖崖镇蜀,当遨游时,士女环左右,终三年未尝回顾。此君殊重厚,可以为薄夫之检押。”此帖今在张乖崖之孙尧夫家。余以谓买书而为终身之恨,近于过激。苟其性如此,亦可尚也。

  陈文忠为枢密,一日,日欲没时,忽有中人宣召。既入右掖,已昏黑,遂引入禁中。屈曲行甚久,时见有帘帏、灯烛,皆莫知何处。已而到一小殿,殿前有两花槛,已有数人先至,皆立廷中。殿上垂帘,蜡烛十余炬而已。相继而至者凡七人,中使乃奏班齐。唯记文忠、丁谓、杜镐三人,其四人忘之。杜镐时尚为馆职。良久,乘舆自宫中出,灯烛亦不过数十而已。宴具甚盛。卷帘,令不拜,升殿就坐。御座设于席东,设文忠之坐于席西,如常人宾主之位。尧叟等皆惶恐不敢就位,上宣喻不已,尧叟恳陈“自古未有君臣齐列之礼”,至于再三。上作色曰:“本为天下太平,朝廷无事,思与卿等共乐之。若如此,何如就外朝开宴?今日只是宫中供办,未尝命有司,亦不召中书辅臣。以卿等机密及文馆职任侍臣无嫌,且欲促坐语笑,不须多辞。”尧叟等皆趋下称谢,上急止之曰:“此等礼数,且皆置之。”尧叟悚慄危坐,上语笑极欢。洒五六行,膳具中各出两绛囊,置群臣之前,皆大珠也。上曰:“时和歳丰,中外康富,恨不得与卿等日夕相会。太平难遇,此物助卿等燕集之费。”群臣欲起谢,上云:“且坐,更有。”如是洒三行,皆有所赐,悉良金重宝。洒罢,已四鼓,时人谓之“天子请客”。文惠之子述古得于文忠,颇能道其详,此略记其一二耳。

  关中无螃蟹。元丰中,余在陕西,闻秦州人家收得一乾蟹。土人怖其形状,以为怪物。每人家有病虐者,则借去挂门户上,往往遂差。不但人不识,鬼亦不识也。

  丞相陈秀公治第于润州,极为闳壮,池馆绵亘数百步。宅成,公已疾甚,唯肩舆一登西楼而已。人谓之“三不得”:居不得,修不得,卖不得。

  福建剧贼廖恩,聚徒千余人,剽掠市邑,杀害将吏,江浙为之搔然。后经赦宥,乃率其徒首降,朝廷补恩右班殿直,赴三班院候差遣。时坐恩黜免者数十人。一时在铨班叙录其脚色,皆理私罪或公罪,独恩脚色称:“出身以来,并无公私过犯。”

  曹翰围江州三年,城将陷,太宗嘉其尽节于所事,遣使喻翰:“城下日,拒命之人尽赦之。”使人至独木渡,大风数日,不可济。及风定而济,则翰已屠江州无遗类,适一日矣。唐吏部尚书张嘉福奉使河北,逆韦之乱,有敕处斩,寻遣使人赦之。使人马上昏睡,迟行一驿,比至,已斩讫。与此相类,得非有命欤?

  庆历中,河北大水,仁宗忧形于色。有走马承受公事使臣到阙,即时召对,问:“河北水灾何如?”使臣对曰:“怀山襄陵。”又问:“百姓如何?”对曰:“如丧考妣。”上默然。既退,即诏门:“今后武臣上殿奏事,并须直说,不得过为文饰。”至今门有此条,遇有合奏事人,即预先告示。

  予奉使按边,始为木图,写其山川道路。其初遍履山川,旋以面糊木屑写其形势于木屑上。未几寒冻,木悄不可为,又熔蜡为之。皆欲其轻,易赍故也。至官所,则以木刻上之。上召辅臣同观。乃诏边州皆为木图,藏于内府。

  蜀中剧贼李顺,陷剑南、两川,关右震动。朝廷以为忧。后王师破贼,枭李顺,收復两川,书功行赏,子无间言。至景祐中,有人告李顺尚在广州,巡检使臣陈文琏捕得之,乃真李顺也,年已七十余。推验明白,囚赴阙,覆按皆实。朝廷以平蜀将士功赏已行,不欲暴其事。但斩顺,赏文琏二官,仍阁门祗候。文琏,泉州人,康定中老归泉州,余尚识之。文琏家有《李顺案款》,本末甚详。顺本味江王小博之妻弟,始王小博反于蜀中,不能抚其徒众,乃推顺为主。顺初起,悉召乡里富人大姓,令具其家所有财粟,据其生齿足用之外,一切调发,大赈贫乏;录用材能,存抚良善;号令严明,所至一无所犯。时两蜀大饥,旬日之间,归之者数万人,所向州县,开门延纳,传檄所至,无復完垒。及败,人尚怀之。故顺得脱去三十余年,乃始就戮。

  交趾乃汉、唐交州故地。五代离乱,吴文昌始据安南,稍侵交、广之地。其后文昌为丁琏所杀,復有其地。国朝开宝六年,琏初归附,授静海军节度使;八年,封交趾郡王。景德元年,土人黎桓杀琏自立;三年,桓死,安南大乱,久无酋长。其后国人共立闽人李公蕴为主。天圣七年,公蕴死,子德政立。嘉祐六年,德政死,子日尊立。自公蕴据安南,始为边患,屡将兵入寇。至日尊,乃僭称“法天应运崇仁至道庆成龙祥英武睿文尊德圣神皇帝”,尊公蕴为“太祖神武皇帝”,国号大越。熙宁元年,伪改元宝象;次年又改神武。日尊死,子乾德立,以宦人李尚吉与其母黎氏号燕鸾太妃同主国事。熙宁八年,举兵隐邕、钦、廉三州。九年,遣宣徽使郭促通、天章阁待制赵公才讨之,拔广源州,擒酋领刘纪,焚甲峒,破机郎、决里,至富良江。尚吉遣王子洪真率众来拒,大败之,斩洪真,众歼于江上,乾德乃降。是时,乾德方十歳,事皆制于尚吉。广源州者,本邕州羁縻。天圣七年,首领侬存福归附,补存福邕州卫职,转运使章频罢遣之,不受其地,存福乃与其子智高东掠笼州,有之七源。存福因其乱,杀其兄,率土人刘川,以七源州归存福。庆历八年,智高自领广源州,渐吞灭右江、田州一路蛮峒。皇祐元年,邕州人殿中丞昌协奏乞招收智高,不报。广源州孤立,无所归。交趾觇其隙,袭取存福以归。智高据州不肯下,反欲图交趾;不克,为交人所攻,智高出奔右江文村,具金函表投邕州,乞归朝廷;邕陈拱拒不纳。明年,智高与其匹卢豹、黎貌、黄仲卿、廖通等拔横山寨入寇,陷邕州,入二广。及智高败走,卢豹等收其余众,归刘纪,下广河。至熙宁二年,豹等归顺。未几,復叛从纪。至大军南征,郭帅遣别将燕达下广源,乃始得纪,以广源为顺州。甲峒者,交趾大聚落,主者甲承贵,娶李公蕴之女,改姓甲氏。承贵之子绍泰,又娶德政之女。其子景隆,娶日尊之女。世为婚姻,最为边患。自天圣五年,承贵破太平寨,杀寨主李绪。嘉祐一年,绍泰又杀永平寨主李德用,屡侵边境。至熙宁大举,乃讨平之,收隶机郎县。

  太祖朝,常戒禁兵之衣,长不得过膝;买鱼肉及酒入营门者,皆有罪。又制更戍之法,欲其习山川劳苦,远妻孥怀土之恋。兼外戍之日多,在营之日少,人人少子,而衣食易足。又京师卫兵请粮者,营在城东者,即令赴城西仓;在城西者,令赴城东仓;仍不许佣僦车脚,皆须自负。尝亲登右掖门观之。盖使之劳力,制其骄惰。故士卒衣食无外慕,安辛苦而易使。

  青堂羌本吐蕃别族。唐末,蕃将尚恐热作作乱,率众归中国,境内离散。国初,有胡僧立遵者,乘乱挟其主籛逋之子唃厮囉,东据宗哥邈川城。唃厮囉人号瑕萨篯逋者,胡言“赞普”也。唃厮,华言“佛”也;唃,华言“男”也。自称佛男,犹中国之称天子也,立遵姓李氏,唃厮囉立,立遵与邈川首领温音温反。逋相之,有汉陇西、南安、金城三郡之地,东西二千余里。宗哥邈川,即所谓“三河间”也。祥符九年,立遵与唃厮囉引众十万寇边,入古渭州,知秦州曹玮攻败之,立遵归乃死。唃厮囉妻李氏,立遵之女也,生二子,曰瞎毡、磨毡角。立遵死,唃厮囉更取乔氏,生子董毡,取契丹之女为妇。李氏失宠,去为尼;二子亦去其父,瞎毡居河州,磨毡角居邈川。唃厮囉往来居青堂城。赵元昊叛命,以兵遮厮囉,遂与中国绝。屯田员外郎刘涣献议通唃厮囉,乃使涣出古渭州,循末邦山,至河州国门寺,绝河,逾廊州,至青堂,见唃厮囉,授以爵命,自此復通。磨毡角死,唃厮囉復取邈川城,收磨毡角妻子,质于结罗城。唃厮囉死,子董毡立,朝廷復授以爵命。瞎毡有子木征,木征者,华言“龙头”也。以其唃厮囉嫡孙,昆弟行最长,故谓之“龙头”。羌人语倒,谓之“头龙”。瞎毡死,青堂首领瞎药鸡罗及胡僧鹿尊共立之,移居滔山。董毡之甥瞎征伏,羌蕃部李铖星子之也,与木征不协,其舅李笃毡挟瞎征居结古野反。河,瞎征数与笃毡及沈千族首领常尹丹波合兵攻木征,木征去,居安乡城。有巴斯温者,唃氏族子,先居结罗城,其后稍强。董毡河南之城遂三分:巴欺温、木征居洮河涧,瞎征居结河,董毡独有河北之地。熙宁五年秋,王子醇引兵,始出路骨山,拨香子城,平河州。又出马兰州,擒木征母弟结吴叱,破洮州,木征之弟已毡角降。尽得河南熙、河、洮、岷、叠、宕六州之地,自临江寨至安乡城,东西一千余里,降蕃户三十余万帐。明年,瞎木征降,置熙河路。

  范文正常言:史称诸葛亮能用度外人。用人者莫不欲尽天下之才,常患近己之好恶而不自知也;能用度外人,然后能周大事。

  元丰中,夏戎之母梁氏遣将引兵卒,至保安军顺宁寨,围之数重。时寨兵至少,人心危惧。有倡姥李氏,得梁氏阴事甚详,乃掀衣登陴,抗声骂之,尽发其私。虏人皆掩耳,并力射之,莫能中。李氏言愈丑,虏人度李终不可得,恐具得罪,遂托以他事,中夜解去。鸡鸣狗盗皆有所用,信有之。

  宋宣献博学,喜藏异书,皆手自校雔。常谓“校书如扫尘,一面扫,一面生。故有一书每三四校,犹有脱缪”。


笔谈· 卷二十六 药议

  古方言“云母粗服,则著人肝肺不可去”。如枇杷、狗脊毛不可食,皆云“射入肝肺”。世俗似此之论甚多,皆谬说也。又言“人有水喉、食喉、气喉”者,亦谬说也。世传《欧希范真五脏图》,亦画三喉,盖当时验之不审耳。水与食同咽,岂能就口中遂分入二喉?人但有咽、有喉二者而已。咽则纳饮食,喉则通气。咽则咽入胃脘,次入胃中,又次入广肠,又次入大小肠;喉则下通五脏,为出入息。五脏之含气呼吸,正如治家之鼓鞴。人之饮食药饵,但自咽入肠胃,何尝能至五脏?凡人之肌骨、五脏、肠胃虽各别,其入肠之物,英精之气味,皆能洞达,但滓秽即入二肠。凡人饮食及服药既入肠,为真气所蒸,英精之气味,以至金石之精者,如细妍硫黄、朱砂、乳石之类,凡能飞走融结者,皆随真气洞达肌骨,犹如天地之气,贯穿金石土木,曾无留碍。自馀顽石草木,则但气味洞达耳。及其势尽,则滓秽传入大肠,润湿渗入小肠,此皆败物,不復能变化,惟当退洩耳。凡所谓某物入肝,某物入肾之类,但气味到彼耳,凡质岂能至彼哉?此医不可不知也。

  余集《灵苑方》,论鸡舌香以为丁香母,盖出陈氏《拾遗》。今细考之,尚未然。按《齐民要术》云:“鸡舌香,世以其似丁子,故一名丁子香。”即今丁香是也。《日华子》云:“鸡舌香,治口气。”所以三省故事,郎官日含鸡舌香,欲其奏事对答,其气芬芳。此正谓丁香治口气,至今方书为然。又古方五香连翘汤用鸡舌香,《千金》五香连翘汤无鸡舌香,却有丁香,此最为明验。《新补本草》又出丁香一条,盖不曾深考也。今世所用鸡舌香,乳香中得之,大如山茱萸,剉开,中如柿核,略无气味。以治疾,殊极乘谬。

  旧说有“药用一君、二臣、三佐、五使”之说。其意以谓药虽众,主病者专在一物,其他则节级相为用,大略相统制,如此为宜,不必尽然也。所谓君者,主此一方者,固无定物也。《药性论》乃以众药之和厚者定以为君,其次为臣、为佐,有毒者多为使,此谬说也。设若欲攻坚积,如巴豆辈,岂得不为君哉!

  金罂子止遗洩,取其温且涩也。世之用金罂者,待其红熟时,取汁熬膏用之,大误也。红则味甘,熬膏则全断涩味,都失本性。今当取半黄时采,干,捣末用之。

  汤、散、丸,各有所宜。古方用汤最多,用丸、散者殊少。煮散古方无用者,唯近世人为之。本体欲达五脏四肢得莫如汤,欲留膈胃中者莫如散,久而后散者莫如丸。又无毒者宜汤,小毒者宜散,大毒者须用丸。又欲速者用汤,稍缓者用散,甚缓者用丸。此其大概也。近世用汤者全少,应汤者皆用煮散。大率汤剂气势完壮,力与丸、散倍蓰。煮散者一啜不过三五钱极矣,比功较力,岂敌汤势?然汤既力大,则不宜有失消息。用之全在良工,难可定论拘也。

  古法采草药多用二月、八月,此殊未当。但二月草已芽,八月苗未枯,采掇者易辩识耳,在药则未为良时。大率用根者,若有宿根,须取无茎叶时采,则津泽皆归其根。欲验之,但取芦菔、地黄辈观,无苗时采,则实而沉;有苗时采,则虚而浮。其无宿根者,即候苗成而未有花时采,则根生已足而又未衰。如今之紫草,未花时采,则根色鲜泽;花过而采,则根色黯恶,此其效也。用叶者取叶初长足时,用芽者自从本说,用花者取花初敷时,用实者成实时采。皆不可限以时月。缘土气有早晚,天时有愆伏。如平地三月花者,深山中则四月花。白乐天《游大林寺》诗云:“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盖常理也,此地势高下之不同也。始筀竹笋,有二月生者,有三四月生者,有五月方生者,谓之晚筀;稻有七月熟者,有八九月熟者,有十月熟者,谓之晚稻。一物同一畦之间,自有早晚,此物性之不同也。岭、峤微草,凌冬不凋,并、汾乔木,望秋先陨;诸越则桃李冬实,朔漠则桃李夏荣,此地气之不同。一亩之稼,则粪溉者先牙;一丘之禾,是后种者晚实,此人力之不同也。岂可一切拘以定月哉!

  《本草注》:“橘皮味苦,柚皮味甘”。此误也。柚皮极苦,不可向口,皮甘者乃橙耳。

  按《月令》:“冬至麋角解,夏至鹿角解”。阴阳相反如此。今人用麋、鹿茸作一种,殆疏也。又的刺麋、鹿血以代茸,云“茸亦血耳”,此大误也。窃详古人之意,凡含血之物,肉差易长,其次筋难长,最后骨难长。故人自胚胎至成人,二十年骨髓方坚。唯麋角自生至坚,无两月之久,大者乃重二十余斤,其坚如石。计一昼夜须生数两。凡骨之顿成生长,神速无甚于此。虽草木至易生者,亦无能及之。此骨血之至强者,所以能补骨血,坚阳道,强精髓也。头者诸阳之会,众阳之聚,上钟于角,岂可与凡血为比哉!麋茸利补阳,鹿茸利补阴。凡用茸,无乐大嫩。世谓之“茄子茸”,但珍其难得耳,其实少力。坚者又太老。唯长数寸,破之肌如朽木,茸端如玛瑙、红玉者,最善。又北方戎狄中有麋、麖、麈。驼鹿极大而色苍,尻黄而无斑,亦鹿之类。角大而有文,莹莹如玉,其茸亦可用。

  枸杞,陕西极边生者,高丈余,大可作柱,叶长数寸,无刺,根皮如厚朴,甘美异于他处者。《千金翼》云:“甘州者为真,叶厚大者是。”大体出河西诸郡。其次江池间圩埂上者。实圆如樱桃,全少核。暴乾如饼,极膏润有味。

  “淡竹”对“苦竹”为文。除苦竹外,悉谓之淡竹,不应别有一品谓之淡竹。后人不晓,于《本草》内别疏淡竹为一物。今南人食笋有苦笋、淡笋两色,淡笋即淡竹也。

  东方、南方所用细辛,皆杜衡也,又谓之马蹄香也:黄白,拳局而脆,乾则作团,非细辛也。细辛出华山,极细而直,深紫色,味极辛,爵之习习如椒,其辛更甚于椒。故《本草》云:“细辛,水渍令直。”是以杜衡伪为之也。襄、汉间又有一种细辛,极细而直,色黄白,乃是鬼督邮,亦非细辛也。

  《本草注》引《尔雅》云:“蘦,大苦。”注:“甘草也。蔓延生,叶似荷,茎青赤。”此乃黄药也,其味极苦,故谓之大苦,非甘草也。甘草枝叶悉如槐,高五六尺,但叶端微尖而糙涩,似有白毛,实作角生,如相思角,四五角作一本生,熟则角坼。子如小匾豆,极坚,齿啮不破。

  胡麻直是今油麻,更无他说,余已于《灵苑方》论之。其角有六棱者,有八棱者。中国之麻,今谓之大麻是也。有实为苴麻;无实为枲麻,又曰牡麻。张骞始自大宛得油麻之种,亦谓之麻,故以“胡麻”别之,谓汉麻为“大麻”也。

  赤箭,即今之天麻也。后人既误出天麻一条,遂指赤箭别为一物。既无此物,不得已又取天麻苗为之,滋为不然。《本草》明称“采根阴乾”,安得以苗为之?草药上品,除五芝之外,赤箭为第一。此神仙补理、养生上药。世人惑于天麻之说,遂止用之治风,良可惜哉。或以谓其茎如箭,既言赤箭,疑当用茎,此尤不然。至如鸢尾、牛膝之类,皆谓茎叶有所似,用则用根耳,何足疑哉!

  地菘即天名精也。世人既不识天名精,又妄认地菘为火蔹;《本草》又出鹤虱一条,都成纷乱。今按,地菘即天名精,盖其叶似菘,又似名精,名精即蔓精也。故有二名。鹤虱即其实也。世间有单服火蔹法,乃是服地菘耳,不当用火蔹。火蔹,《本草》名稀蔹,即是猪膏苗。后人不识,亦重復出之。

  南烛草木,记传、《本草》所说多端,多少有识者。为其作青精饭,色黑,乃误用乌柏为之,全非也。此木类也,又似草类,故谓之南烛草木,今人谓之南天烛者是也。南人多植于延槛之间,茎如蒴藋,有节;高三四尺,庐山有盈丈者。叶微似楝而小。至秋则实赤如丹。南方至多。

  太阴玄精,生解州盐泽大中,沟渠土内得之。大者如杏叶,小者如鱼鳞,悉皆六角,端正如刻,正如龟甲。其裙襴小堕,其前则下剡,其后则上剡,正如穿山甲相掩之处全是龟甲,更无异也。色绿而莹彻;叩之则直理而折,莹明如鉴;折处亦六角,如柳叶。火烧过则悉解折,薄如柳叶,片片相离,白如霜雪,平治可爱。此乃禀积阴之气凝结,故皆六角。今天下所用玄精,乃绛州山中所出绛石耳,非玄精也。楚州盐城古盐仓下土中,又有一物,六棱,如马牙硝,清莹如水晶,润泽可爱,彼方亦各太阴玄精,然喜暴润,如盐碱之类。唯解州所出者为正。

  稷乃今之穄也。齐、晋之人谓即、积皆曰“祭”,乃其土音,乃无他义也。《本草注》云:“又名穈子。”穈子乃黍属。《大雅》:“维秬维秠,维穈维芑。”秬、秠、穈、芑皆黍属,以色别,丹黍谓之穈,音门。今河西人用穈字而音穈。

  苦耽即《本草》酸浆也。《新集本草》又重出苦耽一条。河西番界中,酸浆有盈丈者。

  今之苏合香,如坚木,赤色,又有苏合油,如胶,今多用此为苏合香。按刘梦得《传信方》用苏合香云:“皮薄,子如金色,按之即少,放之即起,良久不定如虫动。气烈者佳也。”如此则全非今所用者,更当精考之。

  薰陆即乳香也。本名薰陆,以其滴下如乳头者,谓之乳头香;熔塌在地上者,谓之塌香。如腊茶之有滴乳、白乳之品,岂可各是一物?

  山豆根味极苦,《本草》言味甘者,大误也。

  蒿之类至多。如表蒿一类,自有两种:有黄色者,有青色者。《本草》谓之青蒿,亦恐有别也。陕西绥、银之间有青蒿,在蒿丛之间,时有一两株,迥然青色,土人谓之香蒿,茎叶与常蒿悉同,但常蒿色绿,而此蒿色青翠,一如松桧之色。至深秋,余蒿并黄,此蒿独青,气稍芬芳。恐古人所用,以此为胜。

  按,文蛤即吴人所食花蛤也,魁蛤即车螯也,海蛤今不识。其生时但海岸泥沙中得之,大者如棋子,细者如油麻粒。黄、白或赤相杂,盖非一类。乃诸蛤之房,为海水砻砺光莹,都非旧质。蛤之属其类至多,房之坚久莹洁者,皆可用,不适指一物,故通谓之海蛤耳。

  今方家所用漏芦,乃飞廉也。飞廉一名漏芦,苗似箬叶,根如牛蒡、绵头者是也。采时用根。今闽中所用漏芦,茎如油麻,高六七寸,秋深枯黑如漆,采时用苗。《本草》自有条,正谓之漏芦。

  《本草》所论赭魁,皆未详审,今赭魁南中极多,肤黑肌赤,似何首乌。切破,其中赤白理如槟榔。有汁赤如赭,南人以染皮制靴,闽、岭人谓之余粮。《本草》禹余粮注中所引,乃此物也。

  古龙芮今有两种:水中生者叶光而末圆;陆生者叶毛而末锐。入药用生水者。陆生亦谓之天灸,取少叶揉系臂上,一夜作大泡如火烧者是也。

  麻子,海东来者最胜,大如莲实,出屯罗岛。其次上郡、北地所出,大如大豆,亦善。其余皆下材。用时去壳,其法取麻子帛包之,沸汤中浸,候汤冷,乃取悬井中一夜,勿令著水。明日,日中暴干,就新瓦上轻挼,其壳悉解。簸扬取肉,粒粒皆完。

本文摘自古诗文网梦溪笔谈全文

音乐:古筝鉴赏CD2——付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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