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友闲聊,我问:你说我前世是不是一朵花,或者说和花有缘?
他答:也许吧。如果你是花,那喜欢你的人一定是花痴。
花痴,听说是贬义词。喜欢女人的男人,拈花惹草类型。虽怜香惜玉,我是断然不喜欢的。
我写过很多花,有人人皆知的花种,有不为人知的乡野小花。朋友调侃我,说我其实也是一个“花痴”。我暗喜,“花痴”就“花痴”吧,也许痴才懂得更深了。
来西安之前,尽管知道要一路颠簸,还是带了很多东西,反正塞满一车。有一盆花被我藏在了车后排的座位下,因为修路,车子摇晃得厉害,所以有东西翻倒,生生将我的那盆花砸了。
那是一盆四季梅。我第一眼看见的时候就很喜欢。清雅的花朵,粉嫩粉嫩的,五瓣花拼成一个五边形,紧紧围在一起,绽放在枝头。椭圆形的叶子绿得发亮,叶瓣上纹理清晰工整,像是人工刻意打造,却又巧夺天工。
可怜我的花,被一箱子啤酒砸了,我以为它性命难保。
到了目的地,开始搬车上的物品。掀开压在它身上的箱子,只见零星的花朵早已凋落,它就像骨折了的病人,耷拉着脑袋,痛苦地呻吟着。我鼻子一酸,把它搬回家,浇水,松土,抚平土壤。听说它喜欢阳光,就把它放在了阳台亮光处,等着重生。
夜里,我睡不实在。担心四季梅睡着了,再也醒不来。我不知道花儿什么时候休眠,但那一刻真的很害怕它睡去了。
“在那个清幽的夜晚,我打开家里所有的门和窗,坐在黑暗中,静静地让微风吹动那百合的气息。”三毛的《夜深了,花睡了》,在我脑海里清晰起来。我多想自己的四季梅也会像她的百合一样,黑暗中幽幽散香。
我起身,走向阳台,那夜没有月色,很暗。阳台上依然一片漆黑。但我嗅得到四季梅的味道,那是一种特殊的清香,无香中蕴含的植物香。我似乎看到了花朵的绽放,粉嫩粉嫩的,青春十八九的模样。
没有开灯,我静坐在阳台的凉椅上,与它一同在黑夜里守望。
花和人一样,也会遭遇到各种各样的困境。但是,生命的长河却是永无止境的。
用心呵护,或许生命里也会遇到另一个春天。班上有位学生,父母离异,她和妈妈跟着姥爷姥姥过。妈妈两年前被查出得了肾功能坏死,需要换肾。巨额的医药费和稀有的肾源让一家子生活陷入困境,我能想象出那一家老少心底的惆怅和悲痛。但,我们能做的很微薄。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并没有在她身上看到半点颓废和忧郁,反观人前见她阳光甜美。
一日,得知肾源有了,快60岁的姥姥将自己的肾换给女儿。想到皱纹爬满额头的大婶,我知道为了自己的孩子,她愿意豁出性命。手术很成功。后来在一次家访中,我见到换肾的学生母亲,素颜,却容光焕发,一副美人胚子,完全不像生病过的人。一家人其乐融融,我震撼。祖孙三代,母亲和闺女,从头至尾,没有看到过失望,放弃,颓废。有的就是阳光,热情,和战胜病魔的勇气。
有时候,岁月降临给我们的不仅仅是幸福,还有一些灾难和意外,我们要笑着去面对。
夜重,花很安静。我的思绪却一直在泛滥。
突然想到苏轼的一句诗:只恐夜深花睡去。当年苏轼因反对变法被贬到黄州,地域偏僻,官职卑微,得不到朝廷重用,却没有抑郁消沉,而是在张罗日常茶饭的生活中寻找淡泊自得的喜悦,以保持心理平衡。一有空,他就到处寻幽访胜,悠闲度日。这段期间对苏轼而言,成就了他文学创作的一个高峰。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处江湖之僻远,不遇君王恩宠。却,于一株花物里放下种种不快。一种“忘我”“无我”的超然境界,让他自得其乐,如此豁达潇洒的胸襟令人感叹。
俗世浮华,与我何干?与花与草,成友成亲,我自清欢。
夜渐白,我离开阳台休息。想那盆四季梅,或者明日照样艳丽动人吧。
第二天清晨,女儿喊叫声惊醒了我。
“妈妈,花活着,它又开了,好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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