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香含雪【拒聊拒群】

一年前，我和阿彦去喝了章章和她老公的喜酒，婚礼上她笑得甜蜜灿烂，那种纯净幸福的笑容，我至今记忆犹新。

一个月后，我和闺蜜逛街时又遇到了章章，初为人妇的她白里透红，光彩照人，热情地拉着我们一起吃午饭。
 

刚坐下，我看着章章把七八个袋子放到一边，惊讶地问：“买这么多东西啊？”
 

章章一个个地给我展示：“这个是给公婆的，这个是给小姑子的，这个是给侄子的，这个是给老公的。”
 

我随口问：“那你的呢？”
 

章章一愣：“今天拿不下了，下次我再买自己的。”
 

闺蜜心直口快：“你对你婆家人倒很大方啊！”
 

章章一听，笑得十分幸福：“都是一家人嘛，而且他们对我也很好，所以我要做个好媳妇，好好对他们。”
 

这顿饭，章章自然是主角，我们听她眉飞色舞地和我们分享婚后的幸福生活，她说老公对她很好，温柔体贴，公婆也很喜欢她，以前常听人说婆媳关系是天下第一难处的关系，没结婚时都听得心惊胆战了，没想到结婚后能相处得如此融洽，公婆性情好，为人好，很包容她这个小辈，难得的是夫家其他亲戚也很好，个个热情大方，很好相处，她简直太幸运了。
 

我们也为章章的幸福高兴，但我毕竟已经不是十八岁的小姑娘了，不会以婚后一个月的生活来判断未来长达几十年的生活。
 

章章满怀憧憬地向我们描述未来的生活，她有一手好厨艺，这在80、90后的姑娘当中是十分难得的，公婆知道她还烧得一手好菜时也很惊喜，所以她打算以后每个周末就花一天时间，精心烹调出一桌美味佳肴请夫家的亲戚过来品尝，章章给我们描述的画面是这样的：一大早她就去市场采买很多新鲜的食材和水果零食，然后亲戚们陆续上门，大家一边吃着水果零时，一边聊聊天，然后她把一道道美味端上桌，亲戚们尽情品尝，然后交口称赞，公公婆婆也觉得很有面子，他们家有一个贤惠能干的媳妇，一家人其乐融融地生活在一起，画面温馨而有爱……
 

看着章章无限向往的神情，浮现在我脑海里的画面却是这样的：章章一大清早去市场大包小包地拎着很多食材回家，累个半死，如果老公愿意帮忙一起采买的话，可能稍微好一点。
 

然后亲戚们在客厅里聊天吃零食，她一个人在厨房挥汗如雨地忙着，到了饭点，终于整治出一桌酒菜，然后一盘盘地端上来，而亲戚们三三两两地聊着自己感兴趣的话题，估计也没多少心思来称赞她，即使有，最多也就是说几句场面话，大家忙着聊天，恐怕也没什么心情真心去赞美她。
 

等亲戚们吃完后一起告辞，留下一地狼籍和无数残羹冷炙等着她来收拾，起先她还忍耐着，时间长了自然不愿意了，谁的付出都需要被肯定，可是结局与自己原先预想的实在相差太远，章章自然不愿意再这样招待亲戚了，可是亲戚们已经习惯了章章的贤惠能干和大方，她突然转变态度，自然意见不小，私下里少不了嘀嘀咕咕：看到没有，没多久就露出本性了，怎么找了这样一个媳妇啊？公婆本来对媳妇越渐“懒散”心里就已不满，再一听这些话，心中的不满就发酵了，而章章本来就积了一肚子怨气，也需要发泄，战争自然而然就爆发了……

此时的章章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画面中，我隐晦地告诉她，也许结局未必会跟她想像的一样，当别人习惯了她的付出就会当成一种习惯，一开始保持适当的距离更利于以后的生活。章章听了有些不高兴，认为我把人性看得过于阴暗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自己真心付出，一定会相处得无比融洽。
 

我笑笑，不再多言，真心地祝福她未来的生活幸福如意。
 

出了门后，闺蜜跟我感叹：“又是一个傻姑娘！现在跟她说什么估计都听不进去，生活会告诉她现实和想像是两回事。”
 

没想到闺蜜脑补的场景和我一模一样。但我内心还是希望我们两个判断失误，毕竟天下间彼此珍惜对方付出的人也不鲜见，我以前的一位同事和婆婆的相处真的可以用亲如母女来形容。我与闺蜜的性格都属于自保型，本身就偏于冷静理智。
 

之后的几个月里，章章会跟我说些她们相处的情景，渐渐地，越来越少了，而我忙着自己的事，慢慢地也淡忘了。
 

大概在一年后，我突然接到章章的电话，她在电话里恨恨地跟我说：“晚情姐，他们一家都不是人！”
 

我心里一凉，惊觉我之前的预感也许应验了。果然，章章无比气愤地跟我讲了她这一年来的生活。和我原先预计的相差无几，更令她心寒的是：当所有人指责她的时候，连她老公也觉得她的表现大不如从前，对她相当不满，甚至还提到了离婚。
 

她哭着问我：“晚情姐，你知道我真的很想跟他们好好相处的，我很努力的去做了，我很多朋友做得还不如我，可是她们都过得好好的，我怎么会碰到这样一家人，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
 

章章的故事我并不是第一次遇见，如果非要说有错，大概就错在太早示好了吧！
 

其实这样的错误大部分人都犯过，睿智如阿彦也不例外，记得阿彦刚和我父母接触时，恨不得表现所有的好，恨不能让我父母觉得他比亲生儿子还可靠，每天都向我打听我父母最近有什么需要。确实，我父母对他赞不绝口，在最短的时间里接纳了他，阿彦得意非凡地对我说：“你老公与人相处的能力是不是一流啊？”
 

我却很认真地告诉他，这样的相处令我很担忧，我认为他对我父母只需做到80分即可，阿彦并不明白我的意思，还笑着问我是不是他和我父母关系太好，我吃醋了？
 

我一脸抽抽，只反问了他一句：“你能做到一辈子像现在这样热情吗？如果你一直表现得像现在这样，以后他们有任何事找你就会找成习惯，他们习惯了你现在的热情，如果以后你做不到了，那么你前面的付出有可能就归零了，甚至比什么都没做更糟，你能接受吗？”
 

阿彦愣住了，那段时间，他特别希望我们能够非常完美地处理好与对方父母的关系，每次送给他父母的东西，都以我的名义来进行，确实，婆婆对我很是满意，我几次暗示他别这样做，阿彦非常不解，认为像他这样默默把一切打点好的丈夫上哪去找？
 

那一次，我非常认真地告诉他：“我并不是不想对你父母好，但是我不想在一开始就表现得无比热情，也许短时间里我们会相处得很融洽，但是从长远来看，未必是好事，因为我做不到永远无比热情。”
 

阿彦是个聪明人，一点即透，我们很平稳地度过了那段陌生期。当后来我们看见很多朋友因为家庭关系而烦恼伤神的时候，他庆幸地说幸亏我那时非常冷静。
 

很多婆媳问题严重的家庭，在一开始的时候都相处得不错，其实这也是人之常情，刚进入一个陌生的环境时，总是希望展现最美好的一面给别人，但是我们可能忘了，每个人都是凡人，不可能永远保持一开始的热情，时间长了必然会疲惫，谁也无法逃离这个定理，熟了放松了以后，很多事很多话就不会再忌讳，往往不经意之间就脱口而出了。可姻亲关系毕竟不同于血缘关系，往往因为一句话，所有的付出就付之东流了。
 

中国人很喜欢追求形式上的完美，比如希望婆媳关系亲如母女，岳婿关系亲如父子，但是我认为这只能看缘分，事实上绝大部分人是达不到的，没有前面二三十年的相处，彼此的观念性情几乎都是陌生的，怎么可能因为一纸婚约就能亲如一家人呢？彼此之间能够接纳，能够相互尊重对方的观念与生活方式，已是最美好的结局了，其他的，只能顺其自然。
 

另外，太早示好或是过于示好还容易产生一个后遗症。我经常听到很多姐妹向我抱怨身边的人太过分，但是这些人并不是生来就过分，而是那些“好人”来成全了他们的过分，所以他们才会变得过分，
 

曾经，我一位很要好的朋友吞吞吐吐地向我打听，某某（我们共同认识的另一位朋友）对我如何，有没有很过分的时候？我仔细回忆，坦白回答说某某对我挺不错，并没有什么行为让我很不高兴的。她大为惊讶，然后告诉一些她们相处中很极品的事情，最后她感慨道：“我以为她对所有人都这样呢，原来是看人下菜碟的，也许是我这种好说话的性格才造就了她的过分。”
 

有人说过，纵容过分的人比过分的人危害更大，大概就是这个道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