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烟

 

 

经过贾丽丽的努力，赵鹏已经接受了她的情感，两个人正朝着谈婚论嫁方向发展。可是自从顾芬说了红芍的事，他就开始心慌了，不知不觉就陷入进思念的网里。他惦记想念红芍，日渐焦虑不安，常常幻想着她每天的生活，于是，他三天五日的就去国林家，急切地盼着能见到红芍，可是阴差阳错，他来了三次，一次也没有遇见红芍。当他第四次走进国林的门后就来个开门见山。

“大哥嫂子，你们一定要帮我，让我见见红芍，这些日子我连做梦都是她。再不见她，我可能就崩溃了！”

国林两口子很同情赵鹏和红芍的遭遇，但是红芍已经有了孩子，过的并不好。黄晓仁又是个心胸狭窄的人，帮不上红芍，也不要给她制造烦恼不是？可是，赵鹏提出来了，这可怎么办？

赵鹏看出国林两口子为难，忙解释：“大哥，交往这么长时间，你应该知道我是啥人了吧？嫂子你放一百颗心，我赵鹏绝不是狗盗之徒，我只是想见见红芍，想了解她一点她的生活，看看有什么我可以帮的，绝对没有一点非分之想。再说，我有了未婚妻，我要对她负责的。”

国林两口子放心了，于是国林领着孩子去了他妈家，顾芬去了红芍的家。

孩子睡了，红芍找出一块花布，用孩子的衣服比量着，这时顾晓芬拉门走了进来。

“姐，忙完了。来坐。”红芍忙推开杂物让顾芬坐下。

顾芬坐下，看着花布：“给孩子做衣服。”

“嗯，孩子大了，衣服都小了，前天我让他买了块布。”

顾芬看着花布，欲言又止的样子。

红芍看看顾芬：“姐，你是不是有事？”

“妹子，有个人想见你。”

红芍不解地眨眨眼：“谁呀？为啥想见我？”

顾晓芬小心翼翼地说下去：“这个人你认识，你们曾经很要好。他来我家好几次了，很想见见你。”

红芍不说话，看着顾芬，她的脸慢慢变白。

顾芬拍拍红芍：“见不见随你，姐姐都支持你。姐姐想，毕竟你们那么相爱，只是缘分浅了点，但是姐姐敢说，到现在你们都没有彻底忘记对方，只是各自的处境变了，不应该再见。他只是想见见你，没有别的，这我看得出来。他是个好小伙子，你们分开真的是太可惜了。”

红芍慢慢垂下头：“姐姐，请你告诉他，见不如不见，还是不见的好。”

顾芬没有再劝，再次拍拍红芍，然后站起来走了出去。

红芍捂住脸压抑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咳嗽。

赵鹏在屋地当中来来回回地走动着，一脸的兴奋和紧张，探着头，一次次地透过门玻璃看外屋的门。

门开了，顾芬一个人走了进来。

赵鹏哗啦推开屋门，急切地问：“她呢？”

顾晓芬摇摇头：“她说，见了不如不见，还是不见。”

赵鹏的脸瞬间变得苍白，身子慢慢靠在墙上，呆呆地看着顾芬，好半天，他才像发誓一样地说：“她会见我的，一定会的。”说完失魂落魄地走了。

顾芬长叹一声：“这是谁造的孽呀？”

二十七

赵鹏没有停止来国林家，每次来，他都不再说想见红芍的话，也没让国林顾芬帮他，只是他的眼神很忧伤，说话也无精打采，笑的很让人心痛。

国林两口子很是着急，却又不能私自做主去叫红芍，只能默默祈祷老天能帮帮他。

这天，赵鹏拎着两瓶酒又来了，国林很热情：“我说兄弟，咱们可真有默契呀，我弟昨天去钓鱼，居然钓到好几条大鲤子，给了我两条，我估摸着你能来，就让你嫂子养着。哎，快把酒接过去呀。”

顾芬急忙接去赵鹏手里的酒：“我一会儿就把鱼炖上，兄弟，嫂子炖鱼可好吃了，准保你吃了还想吃。”

赵鹏故作高兴地迎合：“那好，我就不客气了。”

国林住的是两间房子，一间卧室，一间隔断，一半厨房一半又兼并出一间小卧室。大卧室里只有一铺南炕，挨着炕边靠西按着一对沙发。

赵鹏坐在了沙发上。

国林找茶叶倒水，顾芬拿着酒往柜盖上摆，三个人都没说话。

农村一般夏天很少关房门，一是散热，二是来回走方便。

红芍端着一碗饺子走进敞开的房门，到了大卧室门边，她伸手拉开门一脚就迈了进去：“姐姐，你——”她话说了一半就一下子咽住了。

屋里屋外的人都是一愣，然后两边的人都有了动作，红芍缩回脚转身要走。

赵鹏却冲了上来一把抓住红芍。

国林手里茶壶里的水都倒在外面他还不知道。

顾芬一手伸着好像要去抓住红芍。

“松手。”红芍轻轻地说。

赵鹏没有松手，反而抓的更紧。

国林和顾芬相互看看，然后两个人都朝门走去。

“哎呦，我想起点事，兄弟，你先别走，我一会儿就回来。”拍拍赵鹏，国林从红芍身边挤了出去。

顾芬接去红芍手里的饺子碗：“妹子，你好不容易吃顿饺子，怎么还不忘姐姐？你先进来，我去给你倒碗。”说着也从红芍身边挤了出去。

红芍偏着头，心一阵阵发慌，脸却变得越发的苍白。

赵鹏痛楚地看着红芍：“你就不能跟我说几句话吗？我们还不是仇人吧？进来好吗，求你了。”

红芍慢慢转回头看看赵鹏，然后看着他的手：“你松手，我进去。”

赵鹏松开了手。

红芍迈进了门槛。

顾芬及时把门从外面关上：“妹子，你先坐会儿，我去园子里给你摘几根黄瓜，然后直接给你送过去。”言下之意就是你好好呆着，我去给你看孩子。

顾芬走了。

红芍走到炕边坐下，垂着头，一声一声地咳嗽起来。

赵鹏兴奋担忧参半，兴奋的是终于见到了她；担忧的是她为什么一直咳嗽？慢慢走到炕边坐在离红芍一米远的地方。

“两年不见了，你瘦多了，过的不好吗？”

红芍点点头：“我过的很好。”

“怎么老是咳嗽？感冒了吗？”

红芍摇摇头：“气管炎。”

赵鹏皱皱眉头：“好好的，怎么得了这病？”

红芍咧下嘴角儿。看着赵鹏：“大妈好吗？很想她。”

“很好。原来的头痛病都好了。”打量红芍陈旧的衣服。“红芍，即使我们做不成……那就让我做你哥哥吧，你有什么困难完全可以告诉我，我会尽我的能力帮助你的，我现在有这个能力了。”

红芍看着赵鹏，心一阵痉挛，脸却浮上来一抹微笑。

“我真的没事。有吃有喝，没人打骂，你就放心好了。”

赵鹏忽然很难过;“真的这样吗？我知道你挨过很多打，而且精神还失常过。”

红芍的心又是一阵痉挛，眼泪迅速涌了上来，她急忙扭过头去，假借着咳嗽匆匆抹去泪水，回过脸。她对着赵鹏笑。

“大鹏哥，别说我，说说你吧。你什么时候结婚呀？也该结婚了吧，你都二十三了。”

眼角残留着泪痕，脸上却挂上笑容，赵鹏看了不由心一阵阵心痛，嗓子突然抽紧，他艰涩地咽了口口水。

“红芍，为了见你，我来了无数次，我很想知道你的一切。今天，你不说清楚我不会放你回去，你看着办吧。”

红芍叹口气：“你到底要我说啥呀？”

“说说他为何老打你，说你为何会精神失常，说你的气管炎是怎么做成的，总之我想知道一切，否则我永远不会放心。”

红芍看着赵鹏，心说：“大鹏哥，我好不容易才把自己这个负担从你身上卸下来，我怎么可以再让你背上？你我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我不能再让你为我分心，你该走你的路，去跟喜欢你的人结婚生孩子呀……”摇摇头，她再摇摇头，摆出一副安静的样子说，“大鹏哥，你真想多了，我真的过得很好。今天看见你真高兴！我出来半天了，孩子可能醒了，我回去了不陪你了。”说着起立快速走了出去。

赵鹏没有追上去，因为他从红芍刚刚变换的脸色知道——她不会对自己说什么，但是可以肯定她有难言之隐，看起来自己只有另避蹊径了。决定了，他也心安了，等顾芬一进门他就深深鞠了一躬。

顾芬立刻躲开：“兄弟，你这是干啥呀？”

“嫂子，我没法子了，只有拜托你。请你帮助我，打听清楚红芍到底都经历的什么，不弄明白我永远不会安宁，她是我一直深爱的人呀。”

顾芬知道再说什么都是多余，只好点点头：“我可以帮你，但是你不能着急。我跟她认识快两年了，我们相处的也不错，有些话我问过，她却不肯告诉我。”

“我明白。谢谢嫂子！我回家等信儿，这段时间里我不会再来，免得她起疑。”说完朝外走。

顾芬送赵鹏：“吃了饭再走吧，你大哥回来看见你走了一定会骂我的。”

“不了。嫂子你快回屋吧。”大步朝大门走去。

顾芬看着赵鹏远去，轻声低语：“还真有痴情的男人呀！”

二十八

红芍本来就不善于交际，没结婚前，她除了赵家几乎没有踏过第二家的门槛。结婚后她大门都很少出，分了家，有了自己的空间，她也很少东家西家地串门儿。

顾芬是个开朗的人，心肠很好，也爱走动，说话温和，红芍两口子搬来不久她就来认门，赶上有活儿就伸手帮着干，拉都拉不住。随着关系的亲密，她几乎每天都找红芍说话，有时候一天好几次。

红芍缺少亲情，缺少关爱，一个弟弟还被少慈欣管制着，只能偶尔来看看她，顾芬的热情和体贴，无形中便感动了她，她不知不觉就把她当初了朋友，当成了姐姐和贴心的人。但是她的心门还没有彻底对她打开，直到发生了一件事。

春天来了，家家户户开始侍弄菜园子。

吃完早饭，红芍说：“咱们也该整理园子了，去年和前年都是爸来帮着弄的，今年咱们自己弄吧。东西院都播种了，再不弄就迟了。”

农民出身的黄晓仁，对于农活他不陌生却也不熟练，没结婚前，他很少摸锄头镐头，让他一个人整理一个大菜园子，他一是犯愁二是生气。于是不耐烦了：“我不整，我得上工呢。”

红芍也不耐烦了：“你不整谁整？让我一人整吗？你是这个家的男人，粗活累活，你不应该抢着干吗？啥事你都靠我，我告诉你，菜园子你整也得整，不整也得整。今儿个你就别上工了，整园子。”

黄亮更不耐烦了：“不上工我哪有钱养活你呀？”

“你养活我了？你认为我整天在家呆着了？那一日三餐谁做的，屋里屋外，炕上地下谁收拾的，一个孩子、一窝鸡都谁伺候的？”红芍生气了，原来自己竟是让人养活吃白饭的人了！

“谁家女人不这样？你抱怨啥？”

“谁家男人不挑水？你挑不了一担水，还不能挑半担吗？打搬到这里，你摸过扁担吗？要不是爸可怜我给打了口井，我就是咳嗽死也得继续挑水吧？你腿脚不利索，我别的活不靠——”

有残疾的人都很敏感，黄晓仁立即急了，扑上去就是一巴掌。

“臭娘们儿，你又找揍？”

红芍愣了下，接着她也扑了上去。

“姓黄的，今天你就打死我好了，你不打死我，你就不是你妈养的。……”

黄晓仁一看红芍扑了上来，想躲已经来不及了，真打，他又有点不敢，于是便一下下地推搡着红芍。

炕上的孩子吓得哇哇地哭了起来。

二十九

国林上班了，大孩子上学，小孩子出去玩，顾芬在厨房里正准备洗衣服。春天开门开窗户，房子的间距不超过三米，东面忽然传来了吵架声，顾芬立刻就听到了，于是，带着围裙她就跑了出去。

男人跟女人动力气，吃亏的永远是女人。

黄晓仁推推搡搡几下，见红芍还一副不要命的样子往上扑，他彻底急了，狠狠地骂：“臭娘们儿，你以为老子不敢打你是吗？”使劲推开了红芍。

红芍的身子斜着就奔北墙根儿按着的条桌撞去。

顾芬正好拉开了屋门。

条桌边摆着两把凳子，桌子上有个大茶盘，里面有一只暖瓶，一只茶壶和四只茶杯。

红芍的身子大力摔在了凳子上，凳子倒了，她又扑在了桌子上，桌子承受不了突然的撞击，立刻晃动了几下，接着暖瓶倒了，茶壶茶杯，随着暖瓶稀里哗啦砸在了红芍头上身子。

黄晓仁傻了，不知所措地看着。

顾芬微微愣下便冲过去抱起红芍：“怎么样怎么样？没烫着吧？”

暖水瓶打碎了，里面的水洒了红芍一头一身，幸亏水不热。

红芍看着一地的碎片又心疼又生气，爬起来又要奔黄晓仁去。顾芬死死抱住，同时骂黄晓仁。

“你还是个爷们儿不是？自己的老婆你要学会疼爱，动一根手指你都得寻思寻思，怎么说动手就动手呢？生在福中不知福，老婆这么漂亮又能干，你不知道珍惜还老想动粗？你说你一个大老爷们儿，万一使错手把她打坏了，你这个家谁管？我告诉你，以后你再敢对红芍动手我可不让。啥人呀？好的不学坏的学，还不知足？你看看你爹，学学你爹，你爹啥时候打你妈一巴掌？赶紧走，该干啥干啥去。”

黄晓仁嘴巴翕动了两下，然后灰溜溜地走了。

顾芬把红芍拉到炕边按坐下。

“你也是，好汉不吃眼前亏，见他打你你怎么不躲远点，怎么还往上凑，这不是找打吗？”

红芍开始吧嗒吧嗒掉眼泪。

孩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顾芬忙过去抱了起来：“宝贝，不哭，你看你妈妈没事了。”走到红芍跟前。

一岁的孩子很懂事，她搂住红芍的脖子就不放了。

红芍接去孩子紧紧地抱住。

顾芬找来工具，把暖瓶和茶具的碎片收在一只桶里拎出去倒掉，回来见红芍还在哭，就劝。

“算了，别哭了，哭大发了伤身。你们结婚两年多了，他啥样人你应该了解。往开想吧，孩子都会走了，怎么也得将就着过下去。……红芍，你把我当姐姐，我也把你当妹妹，当我的亲妹妹，姐姐说到就一定能做到，以后黄晓仁再敢对你动手，姐姐绝对不会饶了他，我倒要看看，他们老黄家谁敢再欺负你。……”

哭着的红芍一把抓住顾芬的手：“姐姐，我后悔当初想的那么简单，害了自己，也害了大鹏哥。可惜没有卖后悔药的，否则我就是拿命换也要弄到呀。”

顾芬的心咯噔一下——果然有故事。拍了拍红芍：“妹妹，姐姐打认识你那天就想问你，你好好的红粮本不拿，怎么偏偏要下农村？你下农村也行，那怎么也得找个正常的男人吧？怎么就嫁给了黄晓仁这个小心眼的瘸子呢？”

“当时我后妈朝大鹏哥要了一千块的彩礼，那时我啥也没想，只想早点嫁给大鹏哥，不知道他的艰难。后来他的同学跟我说‘他为了你四处奔波借债，嘴巴都磨破了，鞋子磨坏了，实在借不到钱他就去卖血，这才是爱，爱是一心付出，而不求一点点回报。他一心想你好，为了你，他心甘情愿背负了一千块钱的债务，完全不管自己有没有偿还能力’。我终于明白，我拖累了大鹏哥，我害得他背了一身的债，还去卖血，人瘦了一圈。我啥也不能替大鹏哥分担，他那时没有工作，赵家很困难，不知道啥时候能还上一千块钱，都是我做的孽，于是我就想，如果我离开大鹏哥，他就不会有这么多的负担，他那么有才，将来一定能出息，所以我就答应了后妈。”

顾欣芬找到毛巾塞给红芍：“傻妹妹，债可以慢慢还，我想赵鹏那么中意你，即使还十年他也不会有怨言的。”

“我当时就想快点离开大鹏哥，以为那样他就没啥烦恼了。咳咳咳……”

顾芬拍着红芍的后背：“快别哭了，看哭坏了身子，本来你就咳嗽。”

红芍咳嗽一阵不咳了。

顾芬记着赵鹏的请求，于是接着问：“我听说你还精神失常过，怎么弄的？”

红芍的眼泪又上来了：“结婚那夜没有见红，他妈就说我跟大鹏哥不干净，黄晓仁就找茬打我。我憋气又后悔，一连好几天睡不着觉，后来就那样了。”

“死老婆子，真该揍她一顿，好好的人被他们给逼疯了。”顾芬摸摸红芍的脸。“可怜的妹妹，你可遭罪了。”

红芍忽然不哭了：“姐，黄晓仁是我第一个男人，你说那晚怎么会没见红呢？”

“女孩子的处女膜大多很薄，有人还天生缺失。你上山、下地、打柴、挑水，什么重活都干，说不定哪一次动作过了，就把薄膜给撕裂了，或者你天生没有。刁翠花就根据这一点而给你订罪真是可恶！”

“姐，你这么说我想起了一件事，有一次上山捡柴禾，见一堆烂石头上面有一棵枯树头，我就爬上去拽，结果脚蹬哧溜了，连石头带我一起滚到了沟里，沟里正好也有一棵大枯树枝子，我就滚到了枝子上面，把大腿屁股好多处都划破了，回家就发现内裤红了，我以为来了例假。姐姐，你说是不是那回……”

顾芬深深点头：“肯定是。”

“即使是，说了人家也不会信，这也许就是我的命吧。”红芍说着又开始咳嗽。

顾芬继续拍打红芍的后背：“你怎么咳嗽得这么严重？没去桃花镇找老中医抓几服药吗？”

“哪有钱呀？我病好了就要求分家，我婆婆说，分了家她一分钱也不给我们，她果然做到了。黄晓仁一年到头就能挣回来几麻袋粮食，填饱肚子就不错了，没有闲钱给我治病。”

“那你就这么硬挺着，也不吃药。”

红芍指指柜子：“有药，咳嗽的实在忍不住我就吃一片。没钱买药得省着吃。”

顾芬过去拿起棕色的玻璃瓶：“麻黄素。我爹也吃这药。很管用。”看看红芍。“你吃一片吧。”

红芍点点头。

顾芬把药瓶递给红芍。

红芍把一片微黄色药片放进嘴里，没喝水就咽了下去。

顾芬叹口气：“好好的人，怎么就得了这遭罪的病呢？”

“还不是自己不争气生个丫头，婆婆生气就不来伺候月子，我只好自己伺候自己，不知道怎么就感冒了，先是发烧接着就咳嗽，加上吃咸了，咳嗽就没好。我想永远也不会好了。”

“别这么说，等我给你打听打听，看谁有偏方，偏方治大病。”

“那可真得谢谢姐姐了。”

顾芬站起来：“你谢啥呀？我是你姐。我做啥都是应该的。”

红芍站起来送顾芬。

“对了，今天你俩为啥打起来了？”

红芍又生气了：“我说让他整菜园子，东西院都开始弄了。他不干，非要去上工。”

“别急。等我家的整的差不多了我帮你，就让他上工吧。”止住红芍。“东西院住着，你送啥送？赶紧回去。”说完急急走了。

国林下班，顾芬没等他换衣服，就一五一十说了一遍跟红芍的对话。第二天国林就把顾芬的话，一字不漏地对焦急等待的赵鹏说了一遍。

赵鹏听完，心如刀绞，抖着嘴唇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自此，赵鹏一个星期准会造访国林家一趟，来时，他手拎着不是糕点就是物品，拜求顾芬给红芍，却不能透露是他给的。顾芬很仗义，也很同情这对苦侣，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一天，赵鹏又来了，兜子里装着十四尺蓝色华达呢布料。

顾芬一看就犯难：“兄弟，你就饶了嫂子吧，以往你送个吃吃喝喝小的物品，我还能扯谎圆说应付过去，你这么大块布料，我用啥理由才能让她不起疑收下呢？那人很要强，每次送东西都推辞好半天不要，这次我实在办不到，你要么自己送过去，要么拿回去。”

“嫂子，她真的很可怜，身上的衣服旧的不像样子，看样子好几年没添置新衣服了。你就费费心送给她，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下次绝对不再麻烦你。”

顾欣芬翻看着布料：“这么好的料子你在哪里买的？”

“镇第二商店，刚刚上的货。”

顾欣芬有了主意：“你说的，这是最后一次，咱们可得说话算数。”

赵鹏立刻笑了：“当然。”

三十

第二天，顾芬去了桃花镇第二商店，给自己买了十四尺蓝色华达呢，回来的当天下午，她就拿着两块一摸一样的华达呢进了红芍的大门。

红芍正在缝自己的内裤，见顾芬进来忙藏起内裤，把炕上的东西归拢一边让她坐下。

顾芬坐下，放下手里的布料：“妹妹，你看看这布料好不好？”

红芍略略看看：“很好，这布料一定不便宜吧？”

“也不算贵，看着合适就买了。”

红芍翻看两块布料：“姐姐，干嘛买两块？”说完忽然明白了。“嗯，你跟姐夫一人做一套正好。”

顾芬拉住红芍的手：“妹妹，前天你说的话还算数不？”

红芍不解地看着顾芬：“啥话呀？你把我弄糊涂了。”

“我说要跟你认作干姐妹，你答应了。”

“当然算数。姐姐是我遇见的最好的人，能与你成为干姐妹是我求之不得的事。”

“那好。现在我们就是干姐妹了，为了能正式一点，我特意去了桃花镇，买了两块一摸一样的布料，你一块我一块，这是姐姐给妹妹的认亲礼物，你不能退却。我们也随俗吧，凡是认作干亲必须要有礼物，而且都是大的给小的礼物。没有礼物不吉利。”拿起一块料子给红芍。“所以，你必须收下了。”真诚实意不收真不行。

红芍的眼泪忽然就上来了：“姐姐，你给了我太多东西了，你让妹妹如何报答你呀？”

“不要你报答，只要你过得好，姐姐就高兴。”擦去红芍流出来了的泪水，顾芬又拍拍红芍。

红芍看着布料：“姐姐，这料子太贵了，我怎么好意思让你破费呢？”

顾芬连忙摆摆手：“破费啥呀，才几块钱的东西？你姐夫一个月七八十块，姐姐有钱。你就安心地收下，明天我们俩去崔怀珍（成衣匠）那儿做上，眼看着秋天来了，也该穿了。”

红芍没再推拒。

顾芬轻松地回去了，心说：“以后不用再扯谎了。”可是一个星期后赵鹏又来了，兜里装着两瓶治疗气管炎的药。

没等赵鹏说话，顾芬的头先摇了摇，口气很坚决：“你啥都别说，我这就去把她给你叫过来。”说完，不管赵鹏的态度如何，便自顾自地走了出去。

赵鹏笑了笑，然后就坐在炕沿上静静地等待。

一会儿，有脚步声进了院子，然后外屋门开关，接着卧室的门开了，红芍出现在门口。

赵鹏慢慢站了起来，两只手互相握住，眼睛紧紧地盯着红芍，生怕他一眨眼儿她就消失了。

红芍对赵鹏微微一笑，然后抬脚走了进来：“大鹏哥，你真不听我的是吗？”

赵鹏紧张的神经忽然放开，也笑了：“我真怕你再也不见我了。”

红芍指指沙发，然后先走过去坐下，看着赵鹏：“我姐说你找我有急事，说吧。”

赵鹏慢腾腾走过去，坐在另一把沙发里，又慢腾腾从口袋里掏出两瓶药放在茶几上。

“其实也没有大事，就是给你送来这个。”

红芍侧着头看着药瓶：“我有药，你拿回去给赵妈吧，她不也咳嗽吗。”

“我妈有，我买了好几瓶呢。这两瓶是给你的。”把药瓶推给红芍。“以后你吃药由我全包了，所以不要再省着药而遭罪了。”

红芍拿起一瓶药翻看着：“大鹏哥，你说说，我有什么理由要你的药？只要你说服了我我就要。”

赵鹏打量红芍消瘦的脸颊：“我知道你过的不好，不幸福，当初你做了个错误的决定，把自己陷在这个泥潭里，我真的想把你拉出来，去过一种新的生活。我等你，直到你同意离开这里为止。”

红芍看着赵鹏，心忽然隐隐作痛起来——这个男人还是那样真诚，还是那样值得依靠，可是自己已经丧失了去依靠他的权利，深深吸口气她平静地说：“大鹏哥，别做傻事了。红芍只是你生命中的一个过客，忘了我吧。我们原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再怎么努力也不会有结果，所以咱们就各自认命吧。……我知道贾丽丽很喜欢你，你一定要珍惜这段情，好好待她，就像你以前带我一样，这样我就心安了。别再来了，离我远点，这样对你有益无害。”

赵鹏难过又着急——她是固执的，想改变好像不可能，那么只能换个方式了。

“我还是那句话，做不成夫妻我们就做兄妹。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亲妹妹，关心你是我分内的事。红芍，把我当亲人，当成你哥哥吧，有什么苦楚完全可以对我说，我啥也不求，只求远远地看着你，偶尔说说话。红芍，这样行吗？”

红芍无措地看着赵鹏，不知答应好还是不答应好。

“就像今天这样，我们就在国哥这里见面，我们彼此说说话，我知道你的状况就安心了，否则我上班都会想——你是不是又挨打了，是不是咳嗽又严重了。煤洞子是啥地方你不是不知道，你不会让我胡思乱想地上班的对不对？红芍，我真的一无所求，只想偶尔看看你，彼此心神能安慰一点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