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孩提时的年事儿

个人日记

    过去啊,过年最高兴的是孩子,虽然自己已近古稀之年,可是每逢过年眼前浮现的总是孩提时的情景,那种快乐,那种温馨常常溢满心头,挥之不去。
   我们家那时是几十口人的大家庭,父亲兄弟五个居住两个大院,六间正房,六间厢房,还有一挂大马车和马厩、草房等,中间没间隔墙,一年四季,来来往往热闹匆忙。由于人多,日子过得也比较殷实,所以年过得总是像模像样的。
   一进腊月,首先忙起来的是妈妈们,要选花布给孩子们做衣服,裤子和鞋,妯娌之间也有个暗争,那就是谁都想把老公孩子打扮的最漂亮,那是女人的脸面,平时积攒的小分子钱都一股脑地用在了过年上,然后就是通宵达旦地缝制。女孩子最热衷的是头上的饰品,卖这些小饰物的是货郎,所以一听货郎的拨浪鼓响女孩们就跑出去争抢着选扎辫的绫子和花卡子,因为爱不释手又不能多买所以往往跟着货郎跑满村子。我妈妈心灵手巧,孩子又少,所以我的衣服和打扮总是强于我的堂姐妹们。爸爸们么也不轻松,他们要扫房子,要裱糊墙面和棚顶,那是每年要更新一次的,即使舍不得钱买彩色带图案的也要买报纸,图个焕然一新。墙糊好了,就要买年画了,这也是必不可少的,这也是孩子的快乐的年事儿。每到这时供销社的屋子就会从棚顶拉绳,然后一排排地把年画挂在上边,写上编号,买的人选中了只要一说编号,售货员就会准确把你想要的年画递到你手里。我小时候喜欢成联的,有故事情节的,这样,几张年画就会饶有兴趣地看上一年,这也是一种文化的启蒙,从年画上明白了不少东西。孩子们也不闲着,每年的蹭柜上的铜键、铜折页都是孩子的活计。我们捡来两块青砖头,在一起摩擦,把磨下的粉末和点水,再找来麻杆,用下面刀割的斜茬沾上湿的粉末就往铜键上蹭--蹭---蹭,蹭一会还偷着互相比一比,看谁蹭的干净亮堂。这个活需要细致和耐力,做起来也很吃力,但是,看到蹭好的铜键和折页,像金子一样闪闪发光,小小的心里也充满了成就感。
   一到小年就更紧张了,杀猪、做豆腐、蒸馒头、烙粘火勺---晚上屋里、院里灯火通明,热气腾腾,大人们忙碌着,孩子们也跑来跑去,嬉笑打闹,更渲染了年的气氛。这些食品做好了要先在院里铺上帘子冻一宿,等冻好了再装在大缸里,足够一个正月的享用了。这阶段我热心做的事就是给哥哥搭手写对联。哥哥十几岁就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一到过年,左邻右舍都买好红纸送我家来让哥哥写,爸爸也愿意揽来这个差事,一来是个炫耀,二来也让哥哥有所提高。我负责研磨和擎着对联的另一头,以免墨水流淌。写对联时总有围观的唠些乐事,比如有人逗趣说写“金鸡满架,有蛋不下”,有人恶搞不识字的人家让把写有“肥猪满圈”的对联贴到房门上等等,我们觉得好玩就总喊“金鸡满架,有蛋不下,到处拉拉---”妈妈们便笑骂着制止着,充满了欢声笑语。有一副对联我印象深刻“父子协力山成玉  夫妻同心土变金”,那时爸爸就告诉我这个意思是一家人只有和睦才能过好日子,由此这幅对联就扎根在我记忆的深处。
   过年最开心的当然要数三十晚上和初一早上了,因为三十下午就开始上供贴对联了,这时就不能乱串门了,家里会拿出好吃的食物堵上孩子们的嘴,以免说出不吉利的话,尤其说孩子的话往往是灵验的。每次想到这里,我的心都会如锥子扎的一样疼痛,因为我的顺嘴胡说成了妈妈英年早逝的谶语---- 一次,妈妈破例允许我案上玩面,我玩着玩着竟想起小朋友摔锅的游戏,当我做好锅状,手托举起,口中念叨千窟窿,万窟窿------下面的话没出口,就被妈妈一把捂住了嘴。虽然,当中一个大窟窿被捂住了,可是多年后,妈妈在家的位置竟成了永远的,无法弥补的漏洞。再一次是哥给我买了一盒彩色小蜡烛,晚上,我背对着忙碌的大人悄悄地在蜡烛上点燃了扑克牌---当妈妈觉得我很乖,欣慰地问我在做什么的时候,我一语惊得了全家人张大了嘴-----我说:我烧纸呢!”没想到,五十年了,烧纸成了我的赎罪和孝敬妈妈的唯一方式。
   拜年是我家过年的大仪式,要辞旧、迎新拜两次。就是年夜饭前一次是“接神”,初一早上一次是拜年。我家的祖屋在二伯家,祖龛富丽堂皇又庄严肃穆,黄铜的祭器闪光铮亮,高高的烛台上的红蜡烛也特别粗大,上面金字耀眼,也是金子一样的香炉里香烟缭绕,香味神奇。祭品中最醒目的是中央的硕大的猪头,白煞煞的猪头的鼻子里插着翠绿的葱心,还有各类的鱼肉点心和蔬菜,两个大柜上摆得满满的---。平时卷起的先祖神像此时放下了,正襟危坐的先祖更让人肃然起敬----这个场面让我自然产生敬畏和好奇之感,每当我鞠完躬退出去时总是偷偷滴瞥一眼。后来这些祭器都献出去进了熔炉,家祭也因破四旧,立四新而取消了,想想都觉得像“失恋”。年夜饭前都是男性到祖屋祖宗像前磕头,女人要忙些活计不去,因为“接神”是过年最郑重庄严的时刻,是决定一年的运气的,所以小孩子也不参加,但是孩子们是一定要给爸妈拜年才能吃年夜饭的。我小时最打怵的就是给爸妈拜年,总要扭捏一会才站起来给爸鞠个躬,说“爸好!”,再给妈鞠个躬说声“妈好!”还有哥哥---然后接过压岁钱才能如释重负地吃饺子。
    当睡意朦胧地被大人叫醒的时候已是大年初一的早上了,睁眼一看,妈妈像变戏法一样让家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柜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而且五颜六色,奇怪妈妈怎么一夜间做出了这么多新被子,还有平时不舍得用的新枕头也码得也整整齐齐,彩色丝线绣的枕头顶更是鲜艳夺目,图案内容妙趣横生,一套新衣、新鞋袜放在我身边等待着我----奇怪的是,那些旧的东西都不翼而飞了---。哈哈!晚上铺被才看出破绽,原来妈妈是把花布头按被子叠的形状掖上去的,里面还是原来的被子。最隆重的拜年是初一早上,每个屋子都预备一条麻袋(垫子),大家先到祖屋给祖宗磕头,然后晚辈给长辈磕头,平辈的小的给大的磕,比如四叔只比我爸小一岁,但是也和四婶到我们这屋给爸爸妈妈磕头,然后要说“三哥三嫂过年好!”尽管天天在一个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一家人此时也客套地互相寒暄几句。我爸妈也必须到二伯屋去给二伯父母磕头,这是规矩,不管情愿不情愿谁都不可违背的。兄弟妯娌多一年到头难免有磕磕碰碰的,甚至相互不说话,那么经过拜年也就打开了窘局自然和解了。我家女孩是不磕头的,即使出嫁了回到娘家也只是鞠躬,但是在婆家是必须磕头的。
   自己家拜完了还要到亲戚邻居家去拜年,我们首先去的是姑姑家,这一般就不用磕头了,平辈的就抱拳,对年长的就鞠躬,到谁家都会给孩子的衣袋里装满花生和糖块,一天不住嘴地吃,到吃饭时任满桌的佳肴也是眼馋肚子饱了!一提拜年我小时最羡慕的是新媳妇拜年,那时结婚婆家必买的都是一套呢子或料子的西装,里面是红色机织的毛衣,上面还挂有两个毛绒绒的球,一年也只有过年穿一回,走在街上真是一道靓丽的风景。那时我就想啊什么时候长大了也能穿上这一套啊!(当20年后真的长大了,结婚了,还真的没穿着,因为婆家没给买。)
  初二最热闹的是回娘家,“姑爷子上门小鸡子没魂”人们口头常说的最舒服的事之一就是“上老丈人家去!”因为旧时代姑爷子是上等客啊!尤其是大户人家。那时我们家有两个姑爷爷和一个姑父,来了之后都是炕桌摆上,茶水沏好,当然花生瓜子必不可少,还要有人陪着打牌或唠嗑,晚饭后还要有宵夜酒,这是传统的礼节,习惯了的规矩,所以当我侄女和爱人来我哥哥家,女婿自己下厨房热饭吃的时候我爸爸是老大的不愿意---而我嫂子则认为“随便更好!”真是时代不同了。
   初五之前是妈妈们的解放日,因为,有忌针线之说,如果在忌针线的日子,女人做针线活对孩子的眼睛不好,所以一年到头妈妈们难得地享受几天“法定假日”,正如古诗句所云“从此剪刀闲一月,闺中针线岁前多”。这时妈妈们可以领孩子欻嘎拉哈,可以打牌九,我们就可以依偎在妈妈怀里,帮着抓牌,放心地捣乱,因为,这也是孩子的任性日子,因为,心里有底,怎么闹都不会遭到打骂。
   那时各村子都有自发的秧歌队,高跷队挨个村子去扭,我们家院子大是秧歌队必到之处,当然,来了之后当家的二伯必须要掏钱的,所以,常常是扭得卖力,看的过瘾。也有剧团在村子里演出,尽管冻得流鼻涕也场场不肯拉过。
   在这个大家里面比我大的有三个姐姐两个哥哥,和我挨肩的三姐还比我大五岁,和我都不是一个年龄段的,不屑于理我的;我下边的挨肩差一两岁的一溜十来个,所以我就成了孩子王,拿着爸爸给做的红灯笼满院子疯。由于家庭教育严厉,尽管十几个孩子在一起也从来没有打架骂人的,一直到比我小20岁的最小的小弟长大我都没听见谁骂过谁,更不用说打架了。对长辈也都非常的尊重和孝顺,得说家风很正,家教很成功。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老一代只有在北京的五叔以八十八岁高龄健在(比我们大姐大一岁),大哥、二姐、三姐都不在人世了---尤其由于全村迁移凡河新城老屋和村子都在地图上消失了,想起当年的年事儿,想起承载着我儿时欢乐的老家,心里掠过一丝失落,一切只存在于回忆之中了----
                          2015 年1月29日  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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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评论

芳洲拾翠

家庭殷实,家教严格,比起同龄人姐姐的童年应该美好幸福的!写得真好啊!,我也回到童年了!

荷香

童年的年事儿在脑海中留存的不多了,到芳茗姐家来回忆小时候的年事儿,芳茗姐的年事儿真不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