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水无香

          “这是你爸给你带回的东西”，刚落座没一会，老妈就指着她随身带来的一包东西说。我简单的看了一下，“铁观音、红双喜、椰蓉姜汁软糖、咀香园、牛轧.....。还记得上次老爸回来的时候不仅也带回这些，而且每人一件衣服，南方的衣服比起我们这总的来说要便宜些，不过全家老少每人穿着都很合体而且也符合每个人的风格。老爸说都是他自己亲自挑选的，我不禁佩服老爸的欣赏力，毕竟都是七十多岁的人了。“你爸这次回来的表现是被你一语压住了，人还在路上就打电话给我，问我能不能给他做点饭，我说我做的饭不好吃，还做？他问家里有没有酸菜，简单做点就行。回到家，上了饭桌，你爸就一大口一大口往嘴里塞，看样子像是几天没吃饭，嘴里不停的说，你还说不好吃，这不挺好吃的吗？说起话来也总是笑呵呵的。这几天睁开眼睛话匣子就关不住了。说话间，老妈从右面的口袋里摸出了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一张稿子说，你帮我看看，你爸这上都写了些啥，我有好多没看懂，读给我听了，我怕跟这上面写的不一样，你帮我看看”。我笑着打开了稿纸，“保证书”三个神采飞扬的大字立刻映入眼帘，我狂笑，以前只见到老爸写得一手好字，画的一手的好画，没想到老爸的文采也是这么的好，章法合理、内容全面、段落清晰，措辞讲究、语气亲和、态度诚恳，真没看出来呀老妈！“妈，这是一法宝，你有了它就等于给老爸戴上一紧箍咒啊，可要好好保管，嘻嘻  赶明儿我找人做一框框，裱起来，关键时念念咒语，看看灵不灵......。很想把老爸的这份保证书拿出来跟大家学习分享一下，怎奈原文没背下来。说话间，老妈的又从左面的口袋里像是变魔术似的掏出一个红色的首饰盒，我瞪大了眼睛，还有？“你爸说我们结婚四十年整，不说是金婚也算上是银婚了吧，就让淑娟（二伯家的女儿）帮着挑一条金项链给我”。太出乎意料了，这还是那个整天板着个脸不开晴的老爸吗？浪漫的让人羡慕啊。看着满脸笑容的老妈我问，这回高兴了吗？高兴。气儿顺了吗？顺。

           送走老妈，想起十七号的傍晚，电话突然响起，来电显示“老爸”。心理不免有些犹豫和紧张。自从老爸出门四十多天里，我一个电话也不曾打过，心里更多的应该是愧疚。这次老爸来电是责备还是.....？“喂，爸”“上班啊？我刚下飞机，挺好的，你不用担心......”“哦，大连冷，你去买件厚一点的衣服吧......”没容我多说，老爸轻松地讲起了这一路的情况，很显然，语气上我听不出半点的不悦。躺在床上，生活的点点滴滴犹如泛着雪花的的黑白宽荧幕在脑海里一幕幕闪过。走南闯北，老爸的口碑一直都很好。你爸聪明，好学，热情，上学的时候能讲会唱还会拉二胡。这就是众多老爸当年的老同学现在给他的评价，开始还怀疑，不过听得多了也就有点信了。侄女小的时候老爸送过她一架电子琴，只不过那是他自己弹了三天以后才送过去的。说真的，我一直没见过老爸拉二胡，也没问过，倒是想起小的时候经常看到老爸锯木头，做家具，人家做的“高低高”，他愣是别出心裁做了个“地高低”，惹得左邻右舍都来看新奇。老爸有个家什箱子，里面什么斧子、刨子、锛子一应俱全，没事的时候十里八村都来找他做木工活。结果都一样，他就是喜欢做的与众不同。

            老爸十九岁时就跟着戴有四类分子罪名的爷爷流放到朝阳、听老爸讲那里穷的实在过不下去，就去了黑龙江、最后辗转来到了开原，到处挨批挨斗，吃尽了苦头受尽了白眼。八四年老爸接到爷爷被平反的通知，八六年举家迁回海岛。经历了那么多的苦难，然而在众多老爸发了黄的老照片里，我始终找不到一丁点生活的磨难留给他一丝一毫的阴影。那一张张的照片记录了一个由青春激扬的热血青年到一个拥有幸福五口之家的成熟男人的人生轨迹。

             在被“狼来了”的故事吓到的那个年龄里，我们兄妹却被“你爸回来了”吓得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被我们搞乱的房间，然后作鸟兽散，若是不幸被老爸逮个正着，轻者挨顿暴风骤雨似批评，重者难逃老爸的两脚连踢。老爸严厉到近乎不可理喻，站要有站相，坐要有坐像，吃饭不许发出响声，夹菜只能夹取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一面，一手端碗，一手持筷，否则就会被骂没长手。如有客人来了，我们是不准许上桌的。半倚着那是绝对不可以的，会被骂作没长骨头。不能大声喧哗，更不能互相打闹。说是兄妹间年龄相差四岁，可哥哥和弟弟的生日小，实际年龄只差两三岁，正是童言无忌的时候，挨骂自然也是常有的事。那时还小，以为每家的爸爸都一样，所以并不觉得委屈，长大了，上学了，工作了，结婚了，一点点的明白，原来爸爸是可以被小孩子当马骑的，原来小孩子是可以把家当游乐场的，原来吃饭也是可以想吃什么就夹什么的。上学的那会看到哥哥拿着本子问爸爸怎么解答那道题，结果被老爸骂得1+1不知道等于2，所以我养成了自觉学习，不会去讨骂。弟弟受了同伴的欺负跑回来向老爸告状，结果被他一句“他怎么不打我？”顶了回去，于是弟弟跑到一边“窝囊”去了，所以从那时起，我就告诉自己：有本事就给我打回去，要不然就别惹事。这样一路走来，我们从小到大包括结婚这样的大事也很少用老爸操心，即使是这样，在我记忆当中好像没得到爸爸一个赞许的眼神，一个肯定的目光，在这样的环境中我们习惯了话到嘴边又咽下，我们也习惯了与世无争。

              家，就像个鸟巢，小鸟长大了，飞走了，有了各自的家。于是老爸老妈都闲了下来，空下来的房间，他们各居一室。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对方身上，发现的缺点越来越多，越来越不可以理解错误，于是双方开始频繁的交火，两军对垒殃及的必定是这些作为儿女的我们。节俭了一辈子供养了三个学生的老妈当然看不过挣钱不多却要倒掉菜底子的老爸，看不惯开着电视打着瞌睡的老爸，看不惯收拾院子三天都不会重样的老爸，看不惯.......唉，私下里老妈称老爸这叫“折腾”。老爸振振有词，我忙了一辈子，现在总算没什么负担了，享受这点还也不行吗？回家有断不完的官司，算不清的秋后账。我的天，这也叫事呀？劝谁都不听，终于有一天，老爸把他养了两年的兔子送人了，兔窝也扒了，宣称要去广州待上个一两年，住好了也许就不回来了。终于有一方宣布要无条件退去，我们兄妹别提有多高兴了。看着老爸天天摆弄着衣物，等着补办的身份证（丢了），老妈忧心忡忡的对我说“看样子你爸这次是不会回来了，他这是明摆着要躲我啊”听了老妈的话我又是气又是笑，耐着性子给老妈讲“二伯老了，也许不可能再回海岛了，这三年之中去世了三兄妹，他们是要在有生之年聚一聚，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啊，再说了，分开一段也好，让老爸他体会体会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你好他好不如自己的老婆孩子好的道理。”老爸离开的最初那几天，老妈的血压高了，心率也快了，眼看着眼睛肿的跟个水泡似的还不承认。于是每次跟老妈通话第一句都会问问，老爸来电话了吗？来，总来，没事打什么，就不能省着点。

           不知道这次南方之行老爸受到了什么触动，观念有了这么大的改变。常言道：人生七十古来稀，而老爸总是那么的目光矍铄，精神饱满，皮肤白皙，面色红润，步履轻快，体格硬朗。在我的眼里老爸从来没有什么可以把他压倒，让他病倒，他不会喊累，更不会迷路。我一直都很羡慕那些可以随便在父亲面前撒娇的孩子，可是，人要是不知道满足，是永远不会知道幸福的滋味。在我心里我还会说：老爸，无论怎样，女儿依然爱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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