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rayrabbit

我的一天是从幽曲的洞穴中探出头的那一刻开始的。

我不会计较，这是一个早晨还是中午，没有什么要求我必须在什么时候钻出来，我坚持着自由的心性，伸完一个懒腰，打过一个哈欠，别让明媚的阳光，一览无余地倾泻在我通体乳白的身上。

我挺喜欢这个地方，有一大片草地，有一颗直入云霄的树，还有一两句鸟语，浅淡幽静而又与世无争。我故意不把一片草地走完也不愿意急着爬上树的枝尖，我知道生活中有一种极致不需要的抵达，我只想在内心深处享受生命因探索而带来的愉悦过程。

我把家建在这偏僻的土坡上，草掩柴扉，蓬门荜户，我不想打肿自己充胖子，我要让外在的一切形式都朴素些，以亲近内心的朴素。我发现我在寂静中活得很好，就尽量让自己离喧嚣远一些，于是朋友很少，也懒洋洋的，不常往来。有一天，在路上，我遇到了一条素昧平生的虫子，我们谈的很多，从早上谈到傍晚，然后一直到星辉满天。它走的时候，只翻过一棵大草叶片，便没入夜色当中。

我送走过许多这样的朋友，没有名姓，不知来处，或许真的交往，只是灵魂的接纳、引领和融合。而无须涉及地位、财富、权势这些世俗链条上的环节。也许，我会因为自己的固执，在现实中过得很狼狈，但我清楚在生命中什么该坚守，什么该彻底地放弃。

我知道自己太渺小，身边有许多庞大而且不可一世的天敌，比如一群鸟雀，比如一只鸡，稍不留神，就会成为它们的腹中之物。我知道，真正的强大不是体魄的强大，而是内心的强大，一个叫海明威的人说过；人生来可以被毁灭，但绝对不能被打败。外表弱小的毛毛虫的精神世界也是这样的，所以，我要让自己柔弱的身姿，即便是在毁灭的那一刻，折射给这个世界的也应该是强悍，而绝不是虚弱的内心。

我懂得寻找怎样的一只虫子相爱，我可以活的卑微，但绝不让自己的爱情沦落在卑微之中。爱的门当户对，不是对等门第，而是对等和谐的心灵。所以我也不想通过爱情，去攀附权贵，用牺牲爱的方式，让自己摇身一变成为财富的附庸。我要紧紧地把握爱的真谛，相濡以沫地操练自己的爱情。我懂得，在爱的天平中，重要的是要多为所爱的一方曾加砝码，让爱为对方而倾斜，这样的爱情才会求得最大的平衡。

我要平静地告诉孩子们，作为毛毛虫的后代，不要想在祖辈的手上得到什么遗产，以庇荫自己轻松地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我要说的是:我们可以活的贫穷，但不能失了风骨；我们可以活的土头土脑，但不能胸无大志；我们没有腿足，不可能站在生活的高处，但不能因此而目光短浅。

三餐就简，随便一点露水，任意一片绿叶，就可以吃饱喝足。洞穴狭小，以枯叶为床，与和风同眠，在一地浅吟低唱的呼噜声中，也可以睡得安稳踏实。凭良心行事，不怕半夜鬼敲门；清心寡欲，自然难同床异梦。

如果不远处，能有一溪清流，时时濯我手足，或许我会活的更洁净。如果能常有智者夜半徐临，也许我会活的更轻松。

[原载2007年12月（上）《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