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地流淌--四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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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叔是12岁失聪的，大脑炎被误诊为感冒，用了庆大霉素，后来听说四叔不是个唯一被误诊的，那些年很多人因为庆大霉素致残，听奶奶说，爸兄弟五人里，数四叔成绩最好，也最乖巧，奖状满满的一大包，我听来的关于四叔最早的记事就是某年过年，四叔吃到了一大块肥肉，然后高唱：社会主义就是好呀就是好！逗得爷爷奶奶还有他几个哥哥笑翻了天，那时候四叔应该3、4岁。爸说四叔耳聋的时候哭着对他说：“大哥我什么也听不到啊！”爸那时候就只有搂着四叔哭。四叔在聋哑学校成绩也好，乒乓球、滑冰都拿过第一。四叔脾气好，说话慢，我们堂兄妹都喜欢围着四叔吵着他带我们玩，初春，四叔带我们遛着田埂挖蛤蟆，烤着吃，那味道至今回味。因为耳聋，四叔没有工作，学了打洋铁活的手艺，木锤铁剪子一段铁轨，四叔在无声的世界里谋生存。四叔到了娶亲的年龄，媒人领来几个，瘸腿的、家贫貌丑的、小儿麻痹症短了胳膊的...四叔选了长得漂亮先天耳聋导致哑巴的不识字的四婶，四叔说：哑巴不说话，无论走路也好，往那一站也好谁也看不出是残疾。四叔是兄弟里最晚结婚的，婚后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那时候我小，总和小哥小妹跑到四叔的新房里玩，我记得四婶红着脸羞羞的挣脱开四叔的手，用食指在脸上比划羞羞！然后我们一哄而散，那时候四叔应该很幸福，妹妹出生了，四叔和孙家所有的人一样不开心，到处问生男生女到底是谁的原因，问到回答怪女人的，四叔就摇头叹口气说是是是，都怪她肚子不争气，如果回答是怪男人，他便梗着脖子慢慢地说：才不是呢。！然后梗着脖子走出好远还在自言自语。二叔开了豆腐坊，四叔就在二叔的豆腐坊做豆腐，有了收入，5年后，有了弟弟，因为四叔四婶双残给了二胎指标，四叔的笑脸如发光的金子，灿烂的纯正。我曾看到四叔用棉大衣抱起十几岁的弟弟在院子里自豪的来回遛走，妹妹说四叔每天都会那么抱着弟弟走一会儿，边走边说：抱儿子，抱儿子。两个孩子在爷爷奶奶的呵护下健康成长，四叔在无声的世界里靠父母兄弟的照顾走到中年，二叔的豆腐坊不开了，四叔的活计就灵活起来，福利厂，别家豆腐坊...好像是98年吧，四叔突然消瘦并伴着口渴，去医院检查结果是糖尿病，就是从那时候起，四叔变得自怨自艾起来，每次来我家都问妈妈眼睛是不是刺痛，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然后抱着头问，我怎么会得这个病呢？四叔是从那时候起变得怕死吧，无论谁劝他想开些，快乐些病就会好起来他都摇头叹气，到处寻医问药，大把大把吃药，身体一天一天糟糕下去，四叔苍老得很快，有一天骑车险些被撞上，司机下车来咆哮怒喊，四叔委屈的说听不到，却被那些无良的人嘲笑并辱骂，四叔哭了，任那么多人安慰他，他仍然一把一把的抓眼泪。我结婚那年拜新年，四叔往我手里塞钱我拒绝，四叔急了，说：要对你公公好，我们都是残疾人。老公和我都止不住眼泪，四叔，可怜并善良着。总算弟弟妹妹成家了，又哭天抢地的送走了爷爷奶奶，四叔也抱了孙女儿，但身体却一天比一天差，2011年，在四叔患糖尿病的第十三个年头，四叔眼睛看不到了，糖尿病患者很多到后来都是眼睛看不到，但四叔本身就听不到，再看不到，那滋味有多难受呢，四叔萎了下去，弟弟妹妹都很孝顺，但四叔却渐生去意，他曾经和爸妈说过活着很累，不愿意拖累儿女，在看不到听不到的世界里，四叔怎么熬过来的，我不知道，四叔临走的前一天夜里，我去看他，奄奄一息，摸他的手，他睁开眼睛，我不知道他看得到看不到我，我无力留住他，只能看着生命一点点离他远去，哭泣。天堂里四叔听得到也看得见吧？一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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