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秋季

      依稀记得四十多年前我家的样子，老庄基很长，中间靠前是对檐六间土木房，前院有围墙门楼，老式木门。前院外面还有几十米空地，有几棵树，树荫下面是猪圈，那时候治安应该很好，记忆中没有谁家丢过猪。后院也有围墙后门楼，院中左边有一眼红薯窖，右边有一眼柿子窖，靠墙是羊房房。真正的后院还在后面，九米宽十几米长，最后面整整齐齐堆放着一堆棉花杆，一堆包谷杆，旁边有一棵苦楝树，开着紫色碎花，没有香味，有一种苦涩的味道。还有几棵臭椿树，一到夏天树上爬满了椿媳妇。大小不等几棵花椒树，每到谁家摊煎饼烙锅盔，都会过来摘花椒叶，过不了一会，一股香味就飘出来了。
     后院没有围墙，只有低低的两尺来高的土墙墙，我们一帮子小伙伴，爬过矮墙串门儿玩，矮墙被我们的衣裤磨得光溜溜的。左边邻家后院有两棵枣树，小枣树结大枣，吃到嘴里没一点味道，我们叫它木头枣，大树结小枣，又酸又甜很好吃，但树太高打不到，枣树有刺爬上去怕扎，只有等邻居打枣时，送一小蛋蛋笼才能吃到。最有趣的是有一棵分叉树，两个树杈从一尺来高就分开来，中间的缝隙很小，我们那时候最爱爬它玩，一不小心就把腿夹住，这下可就热闹了，被卡住的拼命挣扎，其他人胡乱解救，最后也不知道怎么就脱险了，腿磨破了皮流血了，就地抓一把面面土，口里念着，面面土似膏药，不到三天就好了，往伤口上一敷，真的就好了。右边邻居后院有几棵桑树，不结桑葚，我们叫它公桑树，每到春天养蚕玩，那几棵桑树就成了我们眼中的宝贝，常要爬过矮墙上树采桑叶。
     每到夏天是后院最热闹的时候，半后晌就洒水扫地，烧一堆麦草火，火上放点晒干的艾草，到晚上邻居们都在自家后院乘凉，我最喜欢到邻居家去，那里几个老奶奶摇着芭蕉扇讲故事，坐着自家的竹椅子，也有草堆子，一种用麦草编的，圆柱体的样子，一种用包谷叶子编的，像个蒲团。不管是初一十五，有月光的夏夜，还是满天繁星的晚上，我都是老奶奶故事会上的忠实听众，别的小伙伴回家睡去了，我一直等到老奶奶们散了才回去，我奶奶常说我爱听干话，但她还是每晚准时带我过去。
     记得有一位胖胖的老婆，我们都叫她江娃婆，她最喜欢说她娘家的稀奇怪事，她说她娘家老陵里有好些大柏树，柏树里藏着一个大蜘蛛，后来蜘蛛就成精了，有一年夏天响雷，轰隆一声，一半柏树就被雷劈了，雨后她们去看，被烧焦的蜘蛛有脸盆那么大，这个故事吸引了我好多年，我一直想象，那个蜘蛛精害没害过人，她到底有多大，会不会变一个漂亮媳妇。江娃婆还说过一个儿歌，说白话套白话，月里娃娃种庄稼，苍蝇踏的锅盖响，蜘蛛腿上生了疮，脓血流了一老碗。我那时想，流了一老碗脓血的蜘蛛，一定是她娘家老陵里的蜘蛛精。还有一位老奶奶，是一九四二年从河南逃荒过来的，她瘦高个，一双小脚，一脸的沧桑。也是我们村的老娘婆，她常说的是谁谁谁他大是她拾下得，拾下的就是她接生的，谁也是她拾下的，可见她接生的年头很长了，她最喜欢讲接生的事，常说人生人吓死人，谁家媳妇遇到了啥危险，谁家媳妇是她一口凉水喷活来的。但关于她从河南逃荒的事，她从来都没有讲过。
     夏天过去了一个又一个，那些讲故事的老人也都已经驾鹤而去，老屋早都变了样，后院的树也没有了，当年的玩伴也都带孙子孙女了，然而后院的事，后院的情景还时常出现在我的梦里，昨天午睡我梦到了后院的事，还有后院乘凉的老奶奶们，今天写上一点做个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