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英

    当兵出身的父亲，大半辈子在电力基本建设一线奔忙，没有时间照顾家庭。89年离休后，赋闲在家，对做菜发生了浓厚兴趣。

    父亲毕竟是走南闯北的人，尝过不少珍馔佳肴，做菜无师自通，只是同样的菜，每次做，味道都不太一样。

    起初，父亲最爱做的菜是葱爆肚头。姑姑经常从郊区买了猪肚，用葱叶和面粉洗净送来。父亲把肚头切成条状，搁干椒、姜丝、大葱、料酒、盐快速翻炒，起锅后肚头又嫩又香，算是父亲的拿手好菜。后来大家知道了猪内脏含胆固醇较高，容易引起动脉粥样硬化，都不肯再吃，这个菜渐渐退出我们家餐桌。

    我们家的第三代、父亲口中的花猫（我侄女）和熊猫（我儿子）长到五、六岁时，某天父亲做了加入鸡蛋液和咸酱油的蒸肉饼，俩小孩直说好吃。自此，父亲天天蒸肉饼，终于把俩小孩吃败了胃口，见到蒸肉饼就摇头。

    父亲做菜图个短平快，难免失手。一次给4岁的熊猫煮鸡蛋，尚未煮熟就喂给外孙吃，接着又一起乘轿车外出。熊猫吃下后胃里不舒服，加上晕车，终于心翻呕吐。抱着熊猫的他舅妈急中生智，用双手捧住熊猫的呕吐物，避免了弄脏车厢。事后孩子说：“外公的鸡蛋煮耙了，难吃”，惹得众人大笑不止。

    父亲口重，最爱吃的凉拌菜是拍黄瓜和凉拌海蜇丝。黄瓜连皮洗净，用菜刀拍过，切成块，加少许盐、蒜片和大量山西醋腌渍，顿顿必吃。海盐渍海蜇通常是苏北老家的堂弟们带来或寄来一大包，装罐存放，可以吃很久。父亲擅长焯海蜇丝，他焯的海蜇丝口感脆爽，我却总是不得要领。焯好的海蜇丝配些黄瓜丝，用香菜、米醋、生抽、白糖、盐、辣椒油、芝麻油调味，不止父亲，我们大家也都爱吃。

    父亲是长江入海口长大的人，最爱吃鱼。他做的红烧鱼味道咸鲜，搁了很多水熬成的汤汁冷后形成胶状鱼冻，是当年父亲与我的佐餐最爱。我家M先生看我们吃冷冰冰的鱼冻，十分不解，认为如此腥气的东西怎么能够不加热就食用。我们最害怕的事是父亲在厨房剖鱼。他干活粗枝大叶，弄得鱼鳞、血水满灶台、满地都是，别人收拾起来很是费劲。有一次，父亲煮了酸菜鱼给外孙熊猫吃，吃完鱼肚皮上的鱼肉，熊猫赫然发现鱼肚子竟然没破，肚杂还在鱼腔里。父亲解释说这鱼买来是活的，可以不取肚杂。

    父亲做过的最可怕的菜是清炖牛蛙蝌蚪。有段时间，菜市场有小贩卖比五分钱硬币还大一圈的活蹦乱跳的乌漆麻黑的牛蛙蝌蚪。我以为是卖给小孩子玩耍的，父亲却买回一堆用来熬汤，还说味道鲜美，力邀大家品尝。我们看着恶心，不敢动筷，只有他心爱的外孙熊猫跟着他吃了几只，现在想想都起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