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草

       小草是春天的使者，可北方的三月，野外仍旧是光秃秃的、灰蒙蒙的，丝毫也看不到小草重生的影子，我知道那都是寒冷的空气在制约着它的生长，虽没有破土发芽，可它的根苗已经在土壤里孕育着绿的生机了......

       我的倔强并不能像小草那样永远给人以绿的希望，春的呼唤！有时也会伤及家人和自己，现在想起来都是无尽的后悔和苦痛。

      也是我五、六岁，我们的四合院里住着六家人家，除我大伯、我家、奶奶家，还有三家是住院的（当时院子里的房都是我爷爷的，我爷爷是小有名气的商人，文革开始后，不允许私人有太多的房子，就把其中很多房子白白让政府收走了，当时叫经租房，然后再由公家指派外人来住）由于我家的后院很大，奶奶就把院子里的地分了好几块，大爷家、我家、姑姑家都有份。我家的地是靠西墙的那一块，每年春天来临，小草破土时，妈妈就开始挖地了，我喜欢绕来绕去瞎起哄，曾记得我那时人还没铁锹高，双手紧抱铁锹，把双脚站在铁锹上乱跳也不能使铁锹插进地里，把土挖松。妈妈笑着把地挖好后，每隔小半步再挖一小坑，然后让我把选好的玉米、豆角、倭瓜种子点进小坑里，一、二、三、我高兴地数着，每窝点三颗，最后用手把种子埋好，再浇上水就大功告成了，一天、两天......种子渐渐地发芽了，从此，我每天我都会蹲在哪里观察一番，期盼着小苗快快长大。

       到了玉米抽穗、豆角开花、倭瓜结果的时候，园子里已经郁郁葱葱，眼看自己播种的希望就要有收获了。有一天，我又在静静地欣赏我的小瓜，隔壁住经租房的宏儿（比我大，是有名的淘气包），他悄悄地拿着粪叉（拾粪用的且用铁制的）跑进了园子，对着刚结的倭瓜蛋就叉，经过他的酷刑，瓜蛋子有的遍体磷伤，有的干脆掉了下来。等我看见了这一切，嫩瓜已经被他叉伤了好几个，虽然还没叉到我家的瓜，可我心疼那些嫩绿嫩绿的果实，跑过去就想制止他，他看着我咧嘴大笑，不仅脏话连篇，还让我赶快滚蛋，不然就要发怒，还要对我动手。当时的情况是：他手拿利器、张牙舞爪，我赤手空拳，要是换了别的女孩早吓跑了，可我从小脾气犟，不怕事，看着个子比我高，手拿粪叉的宏儿，毫不示弱，向他喊到：“你把叉子放下，不然就要告你妈去”，听说我要告状，他急了，手里的叉子朝我的头就飞了过来，我只觉得眼前一黑就啥也不知道了，等我醒来时周围一片白色，才知道自己是在医院里，躺在边哭泣边抚摸我的妈妈怀里，看着刚刚醒来的我，妈妈又疼又气，骂我道：“你这个犟女子，你能打得过他吗？咋不懂得跑呢？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我咋活呀！”事后我才知道那一叉在我的左鬓角上叉开一窟窿，血流了很多，当时离眼睛只差一点点的距离，如果......想起来都哆嗦、后怕。妈妈在世时，每当提及此事，总是心有余悸。如今我每当对着镜子，望着自己脸上那清晰可见的伤疤，也深深地自责，为自己当时由于倔强而险些酿成的大祸懊悔不已！

       随父亲迁居异地，那里的乡亲淳朴、善良。平日里，小小的县城到处都弥漫着温馨祥和的气氛。

      当时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们所在的那个小城，每年的五月端午当地都要起庙会，街上卖啥的都有，吃的、用的，还有好多外地人也来临时摆地摊，货品几乎都是稀罕物......耍杂技的、唱戏的为了引人注目，都要上街游行。好看的姑娘、调皮的猴子总会骑在马上，大街小巷绕个够才回去表演，那个热闹啊，我这笨拙的笔想写都写不出来，呵呵！我们小人儿更是乐的东看看、西遛遛，甚至忘了回家吃饭，乐此不疲。

       大概是在庙会结束的那天，我突然看见一大圈人围在一起，干啥呢？好奇的我也挤了进去，原来是一卖油的，只见他手拿一瓶油，让这个闻闻，那个尝尝，我也闻到了，好香啊，原来卖的是芝麻香油，那时的人们吃的都是胡麻油，而且每人每月只供应三两，哪里见过香油啊！我立马跑回家让妈妈买，妈妈起初不肯答应，我不行，靠在墙根直哼哼，就是不肯离去，妈妈知道我的脾气，说这女子又犟住了，买就买吧，于是就让我带路，买回了一瓶。妈妈拧开盖，闻了闻，是很香，弟弟正在吃冷调莜面，于是妈妈给弟弟碗里倒了点，又往盆里倒，突然，倒出来的是水，而不再是油。我和妈妈都傻了眼，仔细一看才搞懂，只有瓶口漂浮的那点是油，下面都是变了色的水，妈妈大呼上当了，赶快就出去找卖油的，我也跟着跑了出去，二块钱呢！那时的两块钱可不是个小数目啊！等到了卖油地摊，哪里还有卖油人的影子，妈妈气的满眼生泪。要知道当时的人们根本没见过这种骗人的招数，更没有做假的意识，我知道自己了闯祸，再不敢啃声了，谁知，更大的祸事还在后面呢！

       在我和妈妈急急地出去找卖油人的同时，没想到只有三岁多的弟弟也跟了出去，我们当时谁也没有察觉，等我和妈妈垂头丧气地回来时才发现弟弟不见了，这还了得，弟弟是妈妈的命根子，丢了咋办？妈妈立刻出街去找了，邻居闻听此事，也都加入了找孩子的队伍，我又惊又怕，边喊弟弟的名字边跑了出去......丢孩子的事立马传开了，于是妈妈单位里的同事也帮忙找了，大批队伍、撒开人马，大街小巷，整整一下午才把弟弟找了回来，看着脏兮兮的弟弟，妈妈抱着久久不肯放手，我心里愧极了。写到这里，我哽咽了，当时如果没有我执着的要买香油，就不会发生眼前这一切；如果没有那么多善良的人帮忙把弟弟找回来，我将会是千古罪人。我深知自己这臭脾气又一次差点酿成大祸！

             八二年的夏季，我们所在的县城来了收药材的，霎时，大批的乡亲都拥向了大山，掀起了挖草药的热潮，我们院子里没有工作的男男女女也都加入了这热烈的行列，我当时正放了暑假，为了给家里减轻负担，也手拿药铲、背上干粮上了山。

       和我一起上山的还有好几个伙伴，第一天，我们爬上山就叫累，一屁股坐下后就不想起来，歇了会儿，大家就热闹起来，看：“山下的景色多美啊”，其中一个伙伴喊道。顺着她的手指望下去，果真远处的山连绵起伏，亮晶晶的小河一闪一闪地弯弯曲曲绕山而行，像条条玉带。还有缓缓行驶的火车好似一条长虫在蠕动，绕来绕去也绕不出这大山，好一幅山水画。再看近处，不知名的野花开满山坡，叫不来名字的野果挂在高高的悬崖上，很是馋人，我们摘一把颜色各异的野花互插发间，跳着闹着......把上山来挖草药的“大事”早扔大山里啦！

       大概是玩的太累了，第二天，小伙伴们没人再愿意上山了，妈妈也说：“算了吧，伴也没了，药也不识，就在家里干家务吧”。我心里想：既然药铲也买了，半途而废不是我的性格，在我的缠磨下，妈妈没办法把我托给了邻家大妈，这次上山我没再玩耍，而是认真地向大妈学着识药，当时要挖的是柴胡，漫山遍野都有，很快我就能在绿草纵生的山坡上准确地找到它，由于药多，所以没有时间直起腰来歇歇，小孩不喜欢蹲，就喜欢弯下腰，边走边挖，晚上回到家，药倒是挖了一小筐，可腰却很疼。

       看着家里的弟妹高兴地把我挖好的药材一颗颗整理出来，剪掉叶，然后再晒出去，我感到自己很有成就感，我暗暗下决心要坚持下去。从此，我每天和邻家大妈一起早出晚归，渐渐地药材也越挖越多，越挖越快，到最后回家时都赶上大妈挖的多了，大妈风趣地说：“我以为你个小女子，跟我新鲜几天就算了，没想到还真坚持了一假期”。是啊！我认准的事就会干下去，这就是我的性格。到开学，干柴胡竟也卖了四十多元呢！不仅解决了我们姊妹四人的学费，妈妈为了奖赏我，特意给我花十五元买了一块桃形的电子手表让我上高中时用。

       假期上山挖草药喜忧参半，当时是缓解了家里的经济负担，还让我学会了如何吃苦，可也让我从此落下了腰疼病，十五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长时间弯腰造成了骨骼发育不健全和增生，到现在腰弯多了就直不起来。妈妈为此也是懊悔不已，每每看见我腰难受，就为我捶呀捶，嘴里不停地叨叨：“当时孩子多，负担重，怪我没多想，怨我啊，怨我”！从我内心来说从没有怪过妈妈的，知道是由于这难改的倔强的性格又一次给自己的身体造成了永久的伤害！

       草的犟牛性格虽不很像个女孩子，但草也有柔软之处——爱哭、心软，我感觉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他人活着，从小到大，吃、穿都不上心，关心弟妹、关爱朋友、孝敬长辈至今。总爱打抱不平，爱同情他人，对困难者只要理由正当，条件允许，总爱慷慨解囊，爱......

       人的性格决定命运，我相信自己这辈子的“倔”将无法改变，会永远是颗倔强的草！

                                                     随笔于2011年3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