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漠杞人

 


 是谁在一场雨后说天气已微凉?抬眼处，一朵花正藏在季节深深浅浅的叠影里，安静地凋落。 我喜欢夏的热烈，我更喜欢清秋的淡雅。一阵风，一场雨，掀开帘幕时候，纷纷跃入脑海的是譬如秋的词语:天高云淡、秋高气爽、风烟俱净，还有那阕千古的《雨霖铃》: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这个季节的舒朗却让我来不及忧伤，我更愿意踏出门去，看一幕一幕清秋的风景，安静，深远。 薄暮的乡村，天空蔚蓝而透彻，夕阳宛如娇羞的新娘，羞怯地躲在那片飘渺的白云背后，我看见了更多的云霞在天际涨红了脸，此刻，连一阵风也放轻了脚步了，它安然吹过。这片宁静里，我只看见徘徊的雁儿在云端里频频回望，它们也舍不得这片曾经栖息的土地吗?要不它们的鸣叫为什么会这么哀怨? 那头老牛是听不到这些声音的，它顾自在田间慢慢地散步，慢慢地啃着即将枯萎的野草，厚重的鼻音里有这时候最美的滋味。不一会儿，它脚下那蟋蟀便开始不安分地串来串去了，它唱着它最热烈的交响曲，骚扰着即将盛大开放的野菊花，它从不去管那花儿是不是在酝酿着最动听的序曲;而一丛一丛的牵牛花已经藏起了那最娇艳的花蕾了，它在薄暮的风中从容地等待一阵晚风的降临;广袤的原野上，稻草垛子安静地伫立，我知道，它在悄悄地守侯丰收的喜悦，和日落时候无比的安宁。 莲的清香已经掩隐在时光的长廊上，弥散在古人泛黄的书卷里。我不忍去看那微波粼粼的湖面上，宛若美人迟暮的莲的样子。枯残的荷叶，依附着一条泥沼中的老根，若是一阵风雨，便也真真有了一句: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那些接天的莲叶早已经是旧时的风景，映日荷花已经是此刻枯萎的静默。有种寂寥，有种清雅，有种残缺，在那热烈而盛大的绚烂之后。秋风过处，尘埃已涤净，徒留淡淡的清香，远离了尘事的纷扰。 就这样安静地穿梭在清秋的风景里，看日暮的斜阳，看月华初上，看袅袅的炊烟轻轻地飘荡在那片远山，看不远的路的转角，有风吹过高大的槐树，片片叶子正纷纷挣脱枝桠，飘零到小径上。藏匿在树梢的秋蝉还在鸣唱么?我分明听到那声音是如此沙哑如此无奈，它唱的是清秋的悲?还是清秋的凉? 夜半时分，窗前独立，深邃的苍穹愈发悠远了，这一刻看似无比幽静，而细听之下，静寂的窗台下有蛐蛐在忽高忽低地唱着它的歌谣，稍不留神时候，有几只调皮的飞蛾早已经穿过了窗的缝隙溜了进来，绕着光，优雅地飞舞。 这些清秋里细碎的风景，我的眼前随处可见，我喜欢在乡村的秋里漫步，看那些风景安静而热闹地从清晨演到黄昏，再从月升演到月落。如果说黄菊是农家的灯盏，那么它已经在清秋的晨曦里点亮了早晨，而那鸡舍里最熟悉最洪亮的鸣叫声，早已经渗入到墙角下的松土里，惊醒了酣睡的斑蝥的梦。那个年纪已经很高的婆婆，轻轻地就走进了清秋深处，抓一把稻草，把乡村的日子点燃。 我还喜欢在清秋的风里独自倚靠在阳台的阑干上，仰望着院子里高大的梧桐。易安有词“梧桐落，又还秋色，又还寂寞”，我虽没有如她的伤，我也有属于我的落寞。一阵索然，便走进屋子搬了摇椅来，捧一本古旧的书，沏一壶陈香的茶，在李渔的倾杯里看“金风涤荡，渐秋光老、清宵永”，那时候，“小院新晴天气，轻烟乍敛，皓月当轩练净”，然后，安静地听他说着“空赢得，悄悄无言，愁绪终难整，”然后，又是立尽，梧桐碎影。 无可否认，清秋的风景就在这古今数不尽的诗文里。细细想来，我也喜欢徘徊在那些元曲宋词的或婉约或豪放里吧。一如曾经无比着迷地喜欢“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钦佩柳永用短短数语，便淋漓尽致地写出了清秋时节离别时候满腹的愁绪;“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王实甫说离人泪的时候，就一个“染”字，霜林便一夜间由青转红，这不是秋的悲凉?“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秋的暮色里，一阵潇潇细雨，洒遍江天，千里无垠，这是素秋，素秋多清爽!“相逢不用忙归去，明日黄花蝶也愁”，恰是黄花盛开时候，既相逢，便珍惜吧，明日花儿凋零时，再说归去，再说归去。那些诗文里，还有月么?还有乡愁么?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还有别恨么?还有相思么?“兰佩紫，菊簪黄，殷勤理旧狂。欲将沉醉换悲凉，清歌莫断肠。”…… 四季里，最是写不完清秋的风景，无论潇潇暮雨，无论飘飘枯叶，无论袅袅炊烟，无论幽幽月华…… 漫步清秋。漫步清秋时候，心无杂念，灵魂澄净。 譬如这清秋的夜里，窗外是斜风细雨，窗内，我守着窗儿独坐，缬一缕幽香，温一杯清酒，不诉沧桑。


                                                                                                                                 ————素材·网络·编辑整理·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