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祖谈经白话文(下)
手机日志
来源六祖谈经 编辑;释果敬 |
第七:机缘品
六祖大师自从在黄梅得到五祖授衣传法以后,回到韶州曹侯村,当时并没有人知道这回事。村中有一位儒学之士名叫刘志略,对大师非常的礼遇尊敬。刘志略有一位姑母是比丘尼,法名无尽藏,经常诵念《大般涅槃经》,六祖一听,就知道经文中的妙义,于是就替他讲解说明。无尽藏比丘尼便拿着经文请问六祖。六祖说: “字我是不认识的,但关于经义请尽量发问。”
无尽藏比丘尼说:“字尚且不认识,如何能够理解经文的意义呢?”
六祖说:“三世诸佛的微妙道理,并不在于文字上。”
无尽藏比丘尼听了非常惊讶,就到处去转告里中的耆宿大德说:“这是一位有道的人,应当请来供养。”于是有魏武帝曹操的远孙曹叔良以及当地居民,都争相前来瞻仰礼拜六祖大师。
那个时候,宝林古寺自从经过隋朝末年的战火兵灾,已经成为废墟。于是就在古寺的原来基地上重建佛寺,礼请六祖前往住持。不久,宝林寺就成了一座名刹。六祖在宝林寺住了九个多月,又被恶党寻至追杀,大师就隐避在寺前山中,后来恶人又放火焚烧前山的草木,六祖勉强将身体挤进大石头的缝隙中隐藏,才得免于被害。那块石头现在还留在六祖结跏趺坐的膝盖痕迹,以及所穿衣服的布纹,因此后人称此石头为“避难石”。惠能大师想起了五祖曾说的“逢怀则止,遇会则藏”的话,于是就在怀集、四会二县境内隐居下来。
法海比丘,唐朝韶州曲江县人,初次参礼六祖时问道:“即心即佛是什么道理?祈求和尚慈悲为我解说。”
六祖说:“前念不生执着,当下就是心;后念不令断灭,当下就是佛;能成就一切相的是心,能远离一切相的是佛。这个问题如果要我详细解说,纵使经过无量劫的时间也是述说不尽。听我说偈:
无念之心名为慧,离相即佛就是定。
定慧须均等修持,心意自然常清净。
能悟此顿教法门,由你习性所自得。
定体慧用本无生,定慧双修才是正。”
法海在六祖的开示下豁然大悟,于是以偈赞歎说:“无念的心原来就是佛,不能觉悟而自我委屈;我已明白定慧的正因,当定慧双修离一切相。”
法达比丘,洪州地方的人士,七岁出家,常常诵念《妙法莲华经》。有一天,前来礼拜六祖,头却不着地。六祖诃斥道:“顶礼头不着地,与不顶礼有何不同?你心中必自负有一事物在,你究竟修学什么专长呢?”
法达说:“我念诵《妙法莲华经》已经有三千部了。”
六祖说:“如果你念到一万,能领悟经中大意,而不觉得自己胜过别人,那就能和我并肩同行。你现在竟以诵经千部而自负,一点也不知道自己的过失,现在听我说偈:‘顶礼本为折伏慢心之幢,为何顶礼时头不着地?心中存有我罪业即生起,无求功之念能获福无量。’”
六祖大师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法达说:“名叫法达。”
六祖说:“你的名字叫法达,何曾通达妙法?”于是又说一偈:“现在你的名字叫法达,殷勤诵念经典不曾停息,这只随着声音空在口头诵念,必须经义明心才能号称菩萨。今日和你有这段因缘,所以现在我为你说示法义,只要信佛本无言说法,妙法莲花自然从口发。”
法达听完偈语后,向六祖忏悔谢罪说:“从今以后,我一定对一切谦虚恭敬,弟子虽然诵持《法华经》,却不了解经中的意义,所以心中常有疑惑。和尚智能深广博大,请约略为我讲说经中的义理。”
六祖说:“法达!佛法本来就很通达,是你自心不能通达;经义本来无可疑问,是你自心起了疑惑。你诵这部经,可知道它以甚么为宗趣吗?”
法达说:“弟子根性愚钝,向来只依经文诵念,那里会知道以甚么为旨趣呢?”
六祖说:“我不认得字,你试拿经本来读诵一遍给我听,我为你讲说。”于是法达就高声的诵念经文,念到〈譬喻品〉时,六祖说:“停!这部经原来是以‘佛为一大事因缘出现于世’为宗,即使说再多的譬喻,也不会超越这个宗旨。甚么是因缘呢?经中说:‘诸佛世尊都只为一大事因缘所以出现于世间。’所谓一大事,就是佛的真知见。世间的人不是向外迷惑执着诸相,就是心内迷惑执着于空,如果能够于相远离一切相执,于空远离空执,这就是内外不执不迷。如果悟得这个法门,在一念之间心地豁然开朗,这就是开佛知见。
佛的意义就是觉,分为四门:令众生开启‘觉的知见’,为众生指示‘觉的知见’,令众生体悟‘觉的知见’,令众生契入‘觉的知见’。如果在听闻开示时,便能体悟契入,就是‘觉的知见’,让本来具有的真性得以显现。你要慎重,不要用错误的知见解释经义!不要见经上说‘开示悟入’,就误以为那自然是佛的知见,与我辈凡夫没有缘份。如果误作这样的见解,就是诽谤佛经,诋毁佛陀。他既然是佛,已经具有佛的知见了,何必还要再去‘开佛知见’呢?你现在应当坚信:所谓佛的知见,就是你自己的心,心外再也没有其它的佛了。因为一切众生自己障蔽了光明的心性,贪着尘劳境界,向外攀缘而内心生起妄想纷扰,甘心受尘劳的驱使而奔驰,所以才要劳动大觉佛陀,从正定中出现于世,苦口婆心地宣说种种方便法门,劝导令众生止息贪爱等妄想执着,不要向心外去妄求,这样就和诸佛没有差别,所以说是开佛知见。
我也常劝一切人,要在自己心中开启佛的知见。但是,世间的人心地不正,愚昧迷惑,造种种罪,口说善言,心怀恶念,贪爱嗔恚,嫉贤妒能,谄媚佞言,自恃慢人,侵犯别人,损害他物,这就是自己开启了众生的知见。如果能端正心念,时常生起智能,观照自己的心性,不造恶而行善,这就是自己开启佛的知见了。你必须念念在开启佛的知见上,千万不要自己开启众生的知见!能开启佛的知见,就是佛出世间;开启众生的知见,就是还在众生世间。你如果只是辛辛苦苦的执着念诵《法华经》文,以为这就是功课,这和犁牛爱惜它自己的尾巴又有甚么不同呢?”
法达听后说:“照这样说,只要能理解经义就好,那就可以不必诵经了么?”
六祖说:“佛经的本身有什么过失呢?难道障碍了你的诵念吗?须知执迷和觉悟在于个人,受损或得益都由于自己。口诵经文而心能行其义,就是能够转经;口诵经文而心不行其义,就是被经文所转了。听我说偈:
心若执迷被法华转,心若领悟能转法华。
诵经虽久不明经义,与理相悖成为仇家。
无所执念所念是正,有所执念所念成邪。
不论有无都不执着,永远驾御大白牛车。”
法达听了这首偈语,不禁感动涕泣,于言下即时大悟,对六祖说:“法达从过去以来,确实未曾转《法华》,而是被《法华》所转。”
法达又再启问:“经上说:‘一切大声闻乃至菩萨,即使竭尽思虑共同测度,也不能测知佛陀的智能。’”现在只令凡夫但能觉悟自己的心性,就说是佛的知见,如果不是上等根性的人,不免要生起疑惑诽谤。又经中说三车:羊车、鹿车、牛车,与大白牛车,究竟要怎样来区别呢?祈愿和尚再次慈悲开示。”
六祖说:“经意本来就说得很清楚,是你自己执迷而与之相违背罢了!一切三乘行人之所以不能测知佛智,问题就出在他们要去度量,任凭他们费尽心思共同推测,只有更增加与佛智距离遥远。佛法本来是为不觉的凡夫而设说的,并不是为佛而设说的,如果不肯相信这个道理,那就听任他退出会席。只是他竟不知道自己原就坐在白牛车上,却还要向门外去别觅羊鹿牛三车。何况经文明白地向你说:‘毕竟只有一佛乘,并没有其它诸乘。或说二乘、三乘,乃至说无数的方便法门,以及种种因缘譬喻等言词,这些法全部都是为了一佛乘说的。”你怎么不注意省察呢?羊鹿牛三车是佛所设的三乘方便法,是为昔时众生迷失实相而施设的权教;大白牛车是佛真实说的一乘实相法,是为现今众生修持成熟而开显的实教。这只不过是教你去除三乘方便的假名而归入一乘实相的实教,一旦归入实教之后,就没有所谓的实教了。要知道所有珍贵财物全部都属于你所拥有,任由你自己去受用,更不作佛陀慈父想,也不作众生穷子想,更没有所谓的受用财宝想,这才叫作真正的在持诵《法华经》。能够如此,就好像从前劫到后劫,手中并没有放下经卷;从白天到黑夜,无时不是在持诵《法华经》。”
法达蒙受六祖大师启迪,欢喜踊跃,于是用偈来赞叹说:
妙法莲华经已念诵了三千遍,在曹溪六祖一句下全数消亡。
不明了诸佛出世的因缘宗旨,怎么能息灭累劫以来的妄心?
羊鹿牛三车是权巧施设,初中后三善是依次发扬。
谁能知道火宅内的众生,原来一悟之后是法中王。
惠能大师说:“从今以后,你才可以被称为真正诵经的出家人。”法达从此领悟到深奥玄妙的道理,也没有停止他的课诵。
智通比丘,寿州安丰人。最初阅读《楞伽经》多达一千多遍,却不能领会三身和四智的意义,于是就来参礼六祖,恳求解说经中要义。
六祖说:“所谓三身:清净法身,是你的自心本性;圆满报身,是你的般若智能;千百亿化身,是你的修行实践。如果离开本性,另外说有三身,这就是有身而无智;如果悟三身本无自性,这就叫作四智正觉。听我说偈:
自性本来具有三身,由三身发明成四智。
不必摒绝见闻外缘,就能超然直登佛地。
我现在为你说的法,你要深信永无迷惑。莫学他人向外驰求,整天口中徒说菩提。’”
不必摒绝见闻外缘,就能超然直登佛地。
我现在为你说的法,你要深信永无迷惑。莫学他人向外驰求,整天口中徒说菩提。’”
智通又再启请说:“是否能请求大师为我讲说四智的意义?”
六祖说:“既然领会自性三身的意义,自然也就能明白四智的意义,为甚么还要问这个问题呢?如果离开了自性三身,而另外去谈说四智,这就叫作有智无身;即使有智,也等于无智。”
六祖又再说偈:“大圆镜智是本性清净体,平等性智的心体无所滞碍,妙观察智不假功成,不涉计度,不起分别,成所作智如同大圆镜。虽然五八两识果上转,六七两识因中转,但只转其名而非转其实性体。如果在悟道转识时,不留余情,尽管外缘繁杂多起,而心却处于定中。”
智通闻偈后立即领悟了本性四智,于是呈偈说道:
三身原来是我的体性,四智原本是明彻的心。
三身四智圆融无障碍,应物随缘任意而现形。
起心修持都是妄念动,守住也不是最好办法。
身智妙旨因师得晓悟,从此尽无染污诸假名。
智常比丘,信州贵溪人。童年时出家,志在求得明心见性。有一天,来参礼六祖,六祖问他:“你从那里来?想要求得什么吗?”
智常答说:“学僧最近到洪州白峰山参礼大通和尚,承蒙他开示见性成佛的奥义,只是心中还有一些疑惑不能解决,因此从遥远的地方前来参礼,祈求和尚慈悲为我开示。”
六祖说:“他都说了些什么?你试着举出一些例子说说看。”
智常说:“我到了那里,大约住了三个月,都不曾得到他的开示教诲,我因为求法心切的缘故,有一天晚上,我单独进入方丈室,请他开示:‘什么是我的本来心性呢?’他说:‘你见过虚空吗?’我回答说:‘见过。’他又问:‘你所见的虚空有没有相貌呢?’我回答说:‘虚空没有形体,那有什么相貌可言呢?’他说:‘你的本性就如同虚空,了无一物可见,这就叫作正见;没有一物可知,这就叫作真知。没有青黄长短等色法的区别,但见得本源清净无染,觉体圆融澄明,这就叫作见性成佛,也叫作如来知见。’学僧虽然听了这个说法,还是不能解决内心的狐疑,所以恳求和尚开示。”
六祖说:“那位和尚所说,还存有知见在,所以不能使你全然明白。我现在给你一首偈语:‘不见一法犹心存无见,就好像浮云遮蔽日光。不知一法犹执守空知,依然像太虚中闪电。这个知见是瞬起暂现,然而却如此错认知见,那里曾了解随缘方便?你应当要能一念知非,好让自性灵光经常显现。’”
智常听了这首偈语以后,心里豁然开朗。于是也说了一偈:“无来由的生起知见,执着外相觅求正觉,只要存有悟的念头,那能出离昔时迷惑?自性中觉悟的源体,仍随知见徒然迁流。若非进入祖师丈室,依旧茫然执着两端。”
有一天,智常问六祖说:“佛陀说三乘教法,又说有最上乘,弟子不了解,愿求和尚教导。”
六祖说:“你应观照自己的本心,不要执着心性外的法相。佛法并没有四乘之分,而是人心各有不同:从目见耳闻下转诵经典的人是小乘行者,悟解佛法义理的人是中乘行者,依法修行的人是大乘行者,万法完全通达,万法具足完备,一切不染不着,远离一切法相,无一法可得,这就叫作最上乘的行者。乘是行的意思,不是在口头上争论就能得到。你应该自己依法修行,不必问我。无论在什么时候,你自己的佛性都是来去无碍,圆通无碍的。”
智常礼谢六祖的开示,从此侍奉六祖,一直到六祖示寂。
志道比丘,广州南海县人。有一天,他请示六祖大师:“学人自从出家以来,阅读《涅槃经》已经有十多年了,还不明白经中大意,请和尚慈悲教诲!”
六祖说:“你什么地方不明白呢?”
志道说:“‘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我对这首偈语有所疑惑。”
六祖说:“你为什么会有疑惑呢?”
志道说:“一切众生都有二身,就是所说的色身和法身。色身是无常的,有生有灭;法身是常的,没有知觉。经中说‘生灭灭已,寂灭为乐’,不知道是那个身入于寂灭?那个身受此真乐?如果说是色身,当色身坏灭的时候,地水火风四大分散,完全是苦,既然是苦,就不可说是乐了;如果说法身入于寂灭,那么法身如同草木瓦石一样的没有知觉,由什么来享受真乐呢?又法性是生灭法中的实体,五蕴是生灭法中的相用,一体有五用,生灭应当是恒常的。生就是从性体而起的相用,灭就是摄相用而还归于性体。如果听任他们再生,那么有情含识的众生就不断绝也不灭亡;如果不听任他们再生,就将永远归于寂静,而与无情的东西没有甚么不同了。这样,一切万法就被涅槃所限制,生命尚不可得,还有什么快乐可言呢?”
六祖说:“你是佛门弟子,为什么学习外道的断常而妄自议论最上乘法呢?据你所说,就是色身之外另有一个法身,离了色身的生灭可以另外求得法身的寂灭。又推论说涅槃常乐,要有某个身来受用。这是在执着生死,贪着世间的快乐。你应当知道,佛陀就因为一切迷执的众生妄认五蕴假和的色身为自我,分别妄计一切法为外尘,贪生厌死,妄念迁流,不知人生如梦似幻,虚假不实,枉受生死轮回,反而将常乐的涅槃看成是苦,整天忙碌地奔驰营求俗务。佛陀为怜悯这些愚迷众生,于是开示涅槃真乐的境界。是没有刹那生起的相可见,也没有刹那坏灭的相可寻,更没有生灭可灭,才是涅槃寂灭分明现前的境界。正当寂灭现前的时候,也没有甚么东西可以让你感受到这是寂灭,这就是所说的常乐。这种常乐本来没有什么承受的人,也没有什么不承受的人。那里会有一体五用的名称呢?更何况你还说涅槃禁伏一切法,让它们永无生命呢?这就是在毁谤佛法了。
听我说一首偈语:‘至高无上大般涅槃,圆融明净常寂灵照,凡夫愚人说是死亡,外道之人执为断灭。二乘行者视为无作,全都属于情识执着,是六十二见的根本。只是妄立虚假名目,何曾具有真实之义?唯有超越常人的人,通达一切不取不舍。因知五蕴色法心法,以及五蕴中的假我,只是外现种种色像,各种不同的音声相,一切平等皆如梦幻,不必生起凡圣见解,也不必作涅槃理解,二边三时一起坐断。常应六根生起大用,却没有诸用的念头。分别思量一切诸法,却没有分别的妄见。纵使劫火烧乾海底,灾风鼓动诸山相击,这真常寂灭的法乐,就是大般涅槃实相。我今在此勉强形容,使你舍弃不正见解。你若不去随言生解,定能领悟少分佛法。’”志道听了偈语之后,得大开悟,欢喜踊跃地礼谢而退。
行思禅师,出生在吉州安城地方的刘家。他听说曹溪六祖大师法席隆盛,化导无数,便前来参礼六祖,请示六祖大师说:“应当做什么才能不落入阶级?”
六祖说:“你曾做些什么事?”
行思说:“我连‘圣谛’也不做。”
六祖说:“那你又落什么阶级呢?”
行思说:“圣谛尚且不做,还有什么阶级可落?”
六祖非常器重他,于是命他作寺众的首座。
有一天,六祖对他说:“你应当教化一方,勿使正法断绝。”
行思既已承受了六祖的顿教正法,便回到吉州青原山,大弘正法,绍隆佛教。
怀让禅师,金州杜氏人家的儿子。最初到嵩山参谒惠安国师,惠安大师遣他到曹溪参学。怀让到了曹溪,虔诚顶礼,六祖问他:“你从什么地方来?”
怀让答:“从嵩山来。”
六祖问:“什么东西这样来呢?”
怀让说:“说是像一个什么东西就不对了。”
六祖说:“还可以修证吗?”
怀让说:“修证不是没有,污染则不可得。”
六祖说:“就这个不污染,是诸佛所共护念。你既是这样,我也是这样。印度般若多罗曾有预言:‘你门下将出生一匹马驹,纵横天下,人莫敢当。’这预言,你要默记在心,不要太早说出来!”
怀让当下豁然契会,于是就在六祖身边服侍十五年,日渐体达顿教玄妙意旨。后来前往南岳衡山,大阐禅宗顿教法门。
永嘉玄觉禅师,温州戴氏人家的儿子。自幼研习经论,精通天台止观法门。因为阅读《维摩经》,得以发明心地。六祖的弟子玄策禅师偶然相访,和他畅谈,玄觉所说都能契合诸祖的意旨。玄策问他:“仁者是在那一位老师门下得法?”
玄觉说:“我听大乘方等经论,每部都各有师承,后来从《维摩经》中悟得佛法相传以心印心的宗旨,只是还没有为我作证明的人。”
玄策说:“在威音王佛未出世以前,还可以说有无师自悟的人;在威音王佛出世以后,无师自悟的人,都是天然外道。”
玄觉说:“希望仁者能为我印证。”
玄策说:“我人微言轻,曹溪有位六祖大师,各方前往参学者众,而且都是领受正法的人。如果你要去,我可以和你一同前往。”
于是玄觉就和玄策一同前来参谒六祖。玄觉绕着六祖走了三圈,振锡杖,而后站立不动。
六祖说:“出家人应该具备三千威仪、八万细行,大德从什么地方来,为何如此傲慢无礼?”
玄觉说:“生死问题是人生的大事,因为生命无常,来去迅速。”
六祖说:“为什么不去体会无生,来了悟生命来去本来就没有所谓迅速不迅速呢?”
玄觉说:“体认自性则自性本就无生无死,既无生死,则无迟速可言。”
六祖说:“诚然是这样!诚然是这样!”
玄觉这时才具备威仪向大师顶礼拜谢,随即告辞。六祖说:“就这样回去不是太快了吗?”
玄觉说:“本来就没有动,那有迟速可言?”
六祖说:“什么人知道本来不动?”
玄觉说:“是仁者自心生起了分别。”
六祖说:“你已深悟得无生的意义了。”
玄觉说:“无生那里还有甚么意义在呢?”
六祖说:“如果没有意义,谁来分别呢?”
玄觉说:“分别本身也没有甚么意义。”
六祖说:“很好!请小住一晚吧!”
当时的人就称玄觉为“一宿觉”。后来着有《证道歌》,流传于世。
智隍禅师,最初参礼五祖的时候,自称已经得到佛法真传,曾在庵中长习静坐达二十年之久。六祖的弟子玄策禅师云游到河北朔方时,听到智隍禅师的声名,就到他所住的庵堂造访,问他说:“你在这里作什么呢?”
智隍禅师说:“入定。”
玄策禅说:“你所说的入定,是有心入呢?还是无心入呢?如果说是无心入,一切没有情识的草木瓦石,应该算是得定了;如果说是有心入,一切有情含识的众生也都应该得定了。”
智隍禅师说:“我正在入定的时候,不见有心或无心。”
玄策禅师说:“不见有‘有心或无心’,那就是常在定中,还有甚么出定入定呢?如果有出入可说,那就不是大定了。”
智隍禅师无言以对。过了许久,智隍禅师问道:“禅师是嗣承那一位祖师的法门呢?”
玄策禅师说:“家师是曹溪六祖。”
智隍禅师说:“六祖以什么为禅定呢?”
玄策禅师说:“家师所说的禅定,法身湛然常寂,性相体用一如。五阴缘起,其性本空;六尘境相,不是实有,心本不出不入,不定不乱。禅性本无所住,远离住着禅的寂静;禅性本无生灭,远离生起禅定的念头。心好比虚空,又没有虚空量可得。”
智隍禅师听了这一番道理,就直接来拜谒六祖大师。六祖问他说:“你从什么地方来呢?”
智隍禅师于是把遇到玄策禅师的前缘述说一遍。六祖说:“的确如玄策所说。只要你的心如虚空,不执着于空见;应用自在无碍,或动或静都不分别思量,忘却凡圣的差别,泯灭能所的对待,如此性相一如,自然无时不在定中。”
智隍言下大悟,二十年来的有所得心,完全无声无影。那天夜里,河北的官吏、百姓都听到空中有声音说:“隍禅师今天得道了!”
后来智隍礼谢辞别六祖,又回到河北,广开法宴,教化僧俗四众弟子。有一个僧人请问六祖大师说:“黄梅五祖的佛法意旨,到底是说么人得着?”
六祖说:“会佛法的人得着。”
僧又问:“和尚可曾得到?”
六祖说:“我不会佛法。”
有一天,六祖想要洗涤五祖所传授的法衣,却找不到好泉水,因此就到寺后五里远的地方,看到该处山林茂盛,瑞气盘旋,六祖于是振动锡杖卓立该地,泉水立即应手涌出,积聚成为一个水池,六祖于是跪下,在石上洗衣。忽然有一僧前来顶礼膜拜,说:“我方辩,是西蜀地方的人。我从很远的地方来,希望能看到祖师传来的衣钵。”
六祖就把衣钵拿给他看,接着问说:“上人精通什么事业呢?”
方辩说:“善于塑像。”
六祖正色说:“你试着塑一尊像看看。”
方辩一时不知所措。过了几天,他塑成了一尊六祖的法像,大约有七寸高,维妙维肖。六祖笑着说:“你只懂得塑像的性,不懂得佛性。”六祖伸手为方辩摩顶,说:“永远作为人天福田。”
有一个僧人举述卧轮禅师所作的一首偈:
卧轮有一个伎俩,能断绝百般思想,
对外境心不攀缘,菩提心日日增长。
六祖听了,就对他说:“这首偈语还没有见到自己的心性,如果依照这首偈去修行,反而会受到束缚。”
因此,六祖为他说了一首偈语:
惠能没有什么伎俩,不用断绝百般思想,
对境时心不断生起,菩提心作么增长呢?
第八:顿渐品
那个时候,六祖大师居住在曹溪的宝林寺,神秀大师居住在荆南的玉泉寺。当时两宗的弘化都很兴盛,人人都称“南能北秀”,所以就有了“南顿北渐”二宗的分别,而一般学者都不了解两宗的宗趣。
六祖对大众说:“佛法本来都是同一个宗旨,只是人有南北的分别;佛法本来也只有一种,只因众生的根机而有见性迟速的不同。什么叫作顿或渐呢?佛法并没有所谓顿渐,而是因为人的根机有利钝,所以才有所谓顿渐。”
然而神秀大师的门徒常常讥笑南宗六祖:“一个字也不认识,能有什么可以取的长处呢?”
神秀大师听了这话以后就说:“他已得无师自悟的佛智,深悟最上乘的佛法,我不如他。况且我的老师五祖亲自把衣法传授给他,难道是凭空传授的?我只恨自己不能远道前去亲近他,在这里枉受国家对我的恩宠,你们不要滞留在这里,可以到曹溪去参访,请他为你们印证!”
有一天,神秀大师命令门人志诚说:“你天资聪颖而富才智,可以替我到曹溪去听法;如果有所听闻,要好好记取,回来告诉我。”
志诚奉了神秀大师的使命到曹溪去,跟随大众一起向六祖参礼请益,但并未说明自己是从什么地方来。那时候,六祖就告诉大众说:“今天有想暗中盗法的人潜伏在这个法会之中。”
志诚一听,连忙从大众中出来,向六祖顶礼,详细说明自己前来求法的因由。六祖说:“你从玉泉寺来,应该算是间谍。”
志诚说:“不是。”
六祖说:“为说么不是呢?”
志诚说:“没有说明来意以前可以说是,既然说明了就不是。”
六祖说:“你的老师怎样开示大众呢?”
志诚说:“家师经常教导大众要住心一处,使成无念状态,要常习静坐而不倒卧。”
六祖说:“住心观静,是一种病而不是禅。长久静坐徒然拘缚自身,对领悟佛理又有什么益处呢?听我说偈:‘在世时常坐而不卧,死去后却常卧不坐。这只是一具臭骨头,何曾立过甚么功德?’”
志诚听后,再向六祖顶礼,说:“弟子在神秀大师那里学道九年,不能契悟佛法,今天听和尚这一席话,已经契合本心,有所了悟。弟子觉得生死事大,无常迅速,希望和尚慈悲,再给我教诲指示。”
六祖说:“我听说你的老师是用戒定慧来教示学人,不知你的老师所说的戒定慧是什么样子?你说给我听听看。”
志诚说:“神秀大师说:‘一切恶事不去作叫作戒,奉行一切的善事叫作慧,自己清净自己的心意叫作定。’他是这样说的,不知和尚是用什么法来教诲学人呢?”
六祖说:“如果我说我有佛法给人,那就是欺骗你;只是为了随顺方便替大家解除执缚,而假托个名称叫做三昧。至于你的老师所说的戒定慧,实在是不可思议,我对戒定慧的见解又有所不同。”
志诚说:“戒定慧应该只有一种,为甚么会有不同呢?”
六祖说:“你的老师所说的戒定慧是接引大乘人,我的戒定慧是接引最上乘人。理解领悟能力不同,见性就有迟速的差异。你听我所说和他所说的有相同吗?我所说的法,不离自性,如果离开自性本体而说法,就叫作着相说法。自性就常被迷惑。要知道,一切万法都是从自性而起相用,这才是真正的戒定慧法。听我说偈: ‘心地没有过失就是自性戒,心地没有痴念就是自性慧,心地没有散乱就是自性定,不增不减的自性坚如金刚,自身来去自如皆本于三昧。’”
志诚听完偈颂后,向六祖悔过谢恩,并呈上一首偈子:
“五蕴假合成幻化身,既是幻化怎会究竟?
即使回向真如自性,倘犹着法还是不净。”
即使回向真如自性,倘犹着法还是不净。”
六祖称许说好。
六祖又对志诚说:“你的老师说的戒定慧是劝小根智人,我说的戒定慧是劝大根智人。如果能够悟得自性,就不必建立‘菩提涅槃’,也不必建立‘解脱知见’了。要到无有一法可得的境界,才能建立万法。如果能够领会这个道理,就叫做‘佛身’,也叫做‘菩提涅槃’、‘解脱知见’。已经见性的人,要立这些佛法名称也可以,不立也可以,去来自由,无所滞碍,当用之时随缘作用,当说之时随缘应答,普现一切化身,而不离自性,这样就可以得到‘自在神通’和‘游戏三昧’,这就叫作见性。”
志诚再请问六祖说:“‘不立’的意义为何呢?”
六祖说:“自性没有一念过非,没有一念痴迷,没有一念散乱,如果念念都能用智能来观照自心本性,常离一切法的形相执着,就能自由自在,纵横三际十方,都能悠然自得,还有什么需要建立的呢?自性要靠自己觉悟,顿时开悟,顿时修证,并没有一个渐进的次序,所以不必建立一切法。一切诸法本来常自寂灭,还要建立甚么次第呢?”
志诚听后,顶礼拜谢,发愿随侍六祖左右,从早到晚不曾懈怠。
志彻比丘,江西人,俗姓张,名行昌。少年时,曾做过侠客。自从南北两宗分化弘教以来,两位宗主虽然不分彼此,但是门徒门却竞相产生爱憎。当时,北宗门下的弟子自行推立神秀大师为第六祖,他们恐怕五祖传衣法给六祖的事被天下人知道,于是派遣行昌来行刺六祖大师。六祖大师心中通彻明亮,早已预知有此事,就先准备十两黄金放在床座间。有一天夜里,行昌潜入六祖的室内,正要刺杀六祖,六祖从容的伸颈就刃,行昌一连挥动利刃三次,都没有伤害到六祖。
六祖说:“正义之剑无邪心,邪心用剑行不正,我只欠你的钱债,没有欠你的命债。”
行昌大惊,昏倒于地,好久才苏醒过来,向大师忏悔自己的罪过,请求原谅,并表示希望跟随六祖出家。六祖就把金子给了行昌,对他说:“你暂且离开,恐怕我的弟子们知道会加害于你。再过一段时日以后你可以改换形貌再来,我会接受你的。”
行昌遵照六祖的意旨,就在当天深夜遁逃而去。后来别投僧团出家,受具足戒,精进修行。
有一天,行昌想起六祖的话,就远道前来礼拜六祖。六祖说:“我一直都在惦念着你,你怎么来得这么晚呢?”
行昌说:“过去承蒙和尚慈悲宽恕我的罪过,现在虽然出家勤修苦行,总觉得难以报答和尚的恩德,心想只有弘传佛法,广度众生,如此才能报此恩德于万一!弟子出家以来,常常阅读《涅槃经》,却不懂‘常’和‘无常’的意义,请和尚慈悲,为我解说。”
六祖说:“所谓无常,就是佛性;所谓有常,就是一切善恶诸法的分别心。”
行昌说:“和尚所讲的,和经文完全相反。”
六祖说:“我所传授的是佛所印可的佛法,怎敢违背佛说的经义呢?”
行昌说:“经中说佛性是常,和尚却说是无常;善恶一切诸法乃至菩提心都是无常,和尚却说是常,这就和经文相违背了,使我对这问题更加疑惑不解。”
六祖说:“《涅槃经》,我过去曾听无尽藏比丘尼诵念过一次,就为他解说经中要义,没有一字一义不与经文相契合,就是现在为你说的,仍然没有不同。”
行昌说:“我的见识浅薄愚昧,希望和尚慈悲为我详细开示。”
六祖说:“你知道吗?佛性如果是常,还说么善恶诸法,乃至直到穷尽无量劫,也没有一个人会发菩提心。所以我说佛性无常,正是佛所说的真常道理。再说,一切诸法如果是无常,那么一切诸法就都有自性去接受生死,而真常的不生不死之性就有所不周遍。所以我说一切善恶诸法都是常,正是佛所说的无常真理。佛陀是因为凡夫外道颠倒执着无常为常,那些二乘人又执说真常为无常,如此凡夫二乘共成八种颠倒见,所以佛陀在涅槃的了义教中破除他们的偏见,从而明白说出涅槃所具的真常、真乐、真我、真净四德。你现在依经文的字句言辞而违背了经典的真义,执着有断灭现象的无常,以及固定不变的死常,而错解佛陀最后教诲的圆妙深意,这样纵使阅读千遍经文,又有甚么益处呢?”
行昌忽然大悟,说出一首偈子:“因为有执守无常的心,所以佛说涅槃有常性。不了解方便去除执着,如同春池里捡取石砾。我现在不假任何功用,佛性自然得以显现在面前。如果不是大师相授与,我自己也无所谓获得。”
六祖说:“你现在已经究竟彻悟了,应该名叫志彻。”志彻听了,向六祖顶礼拜谢而退。
有一童子,名叫神会,是让阳姓高人家的子弟。十三岁时,从荆南的玉泉寺来参礼六祖。六祖说:“善知识!你远来辛苦了!有将根本带来了吗?如果有将‘根本’带来,就应该认得主人公,你不妨试着说说看。”
神会说:“我以无所住心为根本,‘见’就是主人公。”
六祖说:“你这个沙弥讲话怎么可以这样轻率呢?”
神会于是问道:“和尚坐禅时,是见还是不见呢?”
六祖用拄杖打了他三下,说:“我打你时,是痛还是不痛呢?”
神会回答说:“也痛也不痛。”
六祖说:“我也见也不见。”
神会问:“怎样是也见也不见呢?”
六祖说:“我所见的,是常见自己内心里的过失,但是不见别人的是非好坏。所以说也见也不见。你说也痛也不痛又是怎样的呢?你如果不痛,就和木石一样;如果痛,就和凡夫一般,会生起嗔恨心。你前面问的见不见是二边见,痛不痛是生灭,你连自己的自性都还没有见到,还敢这样作弄人!”
神会听了这一番话后,就向六祖顶礼,忏悔谢罪。
六祖又说:“你如果心里愚迷,不能见性,可向善知识问取见性之路;如果心有所悟,就是自见本性,可以就此依法修行。你既自己愚迷不见自己的心性,却反来问我见与不见。我见性,我自己知道,岂能代替得了你心中的愚迷?你如果自见本性,也不能代替我心中的愚迷。为甚么不去自知自见,却来问我见与不见呢?”
神会听了,再向六祖顶礼一百多拜,请求大师恕罪,从此服侍六祖,不离左右。
有一天,六祖对大众说:“我有一样东西,没有头也没有尾,没有名也没有字,没有后也没有前,大家还识得么?”
神会挺身而出说:“这是诸佛的本源,也是我神会的佛性。”
六祖说:“已经跟你说没有名没有字了,你还叫它作本源佛性。你以后即使有个茅蓬存身,也只是个将佛法作知解会意的人。”
六祖大师示寂后,神会前往京城、洛阳弘扬曹溪的顿教法门。着有《显宗记》,盛行于世。
六祖眼看各个宗派的人问难佛法,都心存不善,于是就把他们集合到座下,怜悯地对他们说道:“学道的人,对一切善恶念头都应当尽行除却。当善恶都不去思量的时候,这种境界无以名之,假名为自性,这无二的自性,就叫作真如实性。在真如实性上建立一切教门,言下就应该见到自己的本性。”
大家听完六祖大师的一番开示后,都虔诚顶礼,请求事奉六祖为师。
第九:护法品
唐中宗禅龙元年(七○五)正月十五日,则天太后和中宗皇帝下诏书说:“朕曾迎请惠安和神秀两位大师到宫中来供养,在治理纷繁的政务余暇,经常参究一佛乘的教理。但是两位大师都很谦逊的推让说:‘南方有惠能禅师,曾受五祖弘忍大师密传衣法,是传佛心印的人,可以迎请他来参问。’现在派遣宫中内侍官薛简,带着诏书速往迎请。希望大师慈悲,迅速来京。”
六祖接到诏书之后,上表称病谢辞,表示愿意在山林终其一生。
薛简便说:“京城里的禅师们都说:‘想要体会佛道,必须要坐禅,修习禅定功夫;如果不透过坐禅习定而能得到解脱,那是不可能的事。’不知道大师的看法如何?”
六祖说:“道要从自心去悟,怎么是在坐呢?经上说:‘如果有人想从坐卧相见到如来,这就是行邪道。为什么呢?因为如来是无所来,也无所去。’无生无灭就是如来的清净禅,诸法空寂就是如来的清净坐。究竟的真理本来无有一法可证,那里还有说么坐或不坐呢?”
薛简说:“弟子回京城以后,皇上必定要问我,希望大师慈悲,指示佛法心要,让我能奏闻皇太后与皇上两宫,并且告诉京城中所有学道的人。这就好比点亮了一盏灯,辗转燃点百千盏灯,使幽暗的地方全被照亮,光明将永无穷尽。”
六祖说:“道没有明、暗的分别,明、暗是新旧更替的意义。说光明永无穷尽,也是有尽,因为明暗是互相对待所建立的名称。《维摩经》说:‘佛法是无可比拟的,因为没有对待的原故。’”
薛简说:“明譬如智能,暗譬如烦恼。修学佛道的人如果不用智能的光去照破无明烦恼,如何能出离无始无终的生死呢?”
六祖说:“烦恼就是菩提,并不是两个东西,也没有什么区别。如果说要用智能的光来照破无明烦恼,这是声闻、缘觉二乘人的见解,也就是以羊车、鹿车譬喻的根机。有上智大乘根性的人都不会作这样的见解。”
薛简问:“如何才是大乘的见解呢?”
六祖说:“明和无明,在凡夫看来是不同的两种东西,有智能的人了达它的性体没有两样,这无二的性体,就是真如实性。所谓实性,在凡愚身上并不曾减少,在圣贤身上也不会增加,住于烦恼之中不会散乱,处于禅定之中也不滞空寂,不是断灭,也不是恒常,没有来也没有去,不在中间也不在内外。不生不灭,性相一如,永不改变,称之为道。”
薛简又问:“大师所说的不生不灭,和外道所说的有甚什不同呢?”
六祖说:“外道所说的不生不灭,是以灭来终止生,以生来显现灭,如此灭还是不灭,生也只是说不生。我所说的不生不灭,本来就是无生,现在也无所谓灭,所以和外道不同,如果你想要知道佛法要旨,只须对一切善恶诸法都不去思量,自然就能悟入清净心体,澄明常寂,妙用无穷。”
薛简得到指示教诲,忽然大悟,于是礼谢辞别大师,回到京师,将六祖的话表奏皇帝。同年的九月三日,又有诏书奖谕六祖说:“大师以年老多病辞召,愿意终身在山林中为朕而修道,真是国家的福田!大师犹如维摩诘居士,托疾居住毗离耶城,弘扬大乘佛法,传授诸佛心印,讲说不二法门。薛简回宫表奏大师所指授的如来知见,是朕积善而有余庆,宿世种下的善根,所以才能幸逢大师出世教化,得到顿悟上乘的妙理,承蒙大师法恩,当顶戴感激不尽!”同时并奉送磨衲袈裟及水晶钵,敕令韶州刺史重修寺院,赐名六祖的新州故居为国恩寺。
第十:付嘱品
有一天,大师把他的门下弟子法海、志诚、法达、神会、智常、智通、志彻、志道、法珍、法如等人叫来,对他们说:“你们和其它的徒众不同,我灭度以后,你们都是住持一方弘法教化的禅师。我现在教你们如何说法,才能不失本宗顿教法门的宗旨。说法时,应先举述三科法门,运用三十六相对法,如有出没就会落于两边,说一切法不要背离了自性。如果忽然有人向你问法,说话都要双句相对,彼此来去相互为因,最后两边的对待全部去除,更没有其它可着之处。
所谓三科法门,就是阴、入、界。阴是五阴,就是色、受、想、行、识,入是十二入,也就是外面的色、声、香、味、触、法六尘,和自己的眼、耳、鼻、舌、身、意六门。界是十八界,也就是六尘、六门、六识,自性能含容万法,所以叫作含藏识;如果起了分别思量,就是转识。由转识生起六识,出于六根门头,对外接触六尘,就这样,十八界都是从真如自性而起用。自性如果邪,就产生十八邪;自性如果正,就产生十八正。如果表现出恶用,就是众生用;如果表现出善用,就是佛用。用自那里来呢?由自性而来。
相互对待的诸法,外境无情方面有五对法:天和地相对,日和月相对,明和暗相对,阴和阳相对,水和火相对。这是五对相对法。
法相、语言方面有十二对法:语和法相对,有和无相对,有色和无色相对,有相和无相相对,有漏和无漏相对,色和空相对,动和静相对,清和浊相对,凡和圣相对,僧和俗相对,老和少相对,大和小相对;这是法相和语言的十二对相对法。
自性起用方面有十九对法:长和短相对,邪和正相对,痴和慧相对,愚和智相对,乱和定相对,慈悲和狠毒相对,持守净戒和为非作歹相对,直和曲相对,实和虚相,险和平相对,烦恼和菩提相对,常和无常相对,悲和害相对,喜和瞋相对,舍和悭相对,进和退相对,生和灭相对,法身和色身相对,化身和报身相对;这是十九对相对法。”
六祖说:“三十六对法如果懂得如何运用,就能使道贯穿于一切经法,而且出入不落于两边。真如自性随缘起用,和人言谈时,对外要能即于一切相而不执着一切相,在内要能即空而不执着空。如果完全着相,就会助长邪见;如果完全着空,就会增长无明。执着空见的人,有的诽谤佛经,肯定地说‘不用文字’。既然说不用文字,那么人也不应该有语言,因为这语言本身就是文字的相。又说‘直指之道不立文字’,就是这‘不立’两个字,也是文字。又见到别人在说法,就诽谤别人所说着在文字。你们应该知道!自己执迷还罢了,又诽谤佛经。千万不可诽谤经法,否则将造下无量无边的罪业!如果外着于相,而造作有为法来寻求真道;或者到处建立道场,而辩论有无的过患,像这样的人,即使历经多劫也不可能明心见性。只许依照正法修行,又不可什么都不想,这样反将造成佛道上的障碍。如果只是听人说法而不实地修行,反而会使人生起邪念。因此要依照正法修行,说法不要住相。你们如果能够悟解,并且依照这样去说、去用、去行、去作,就不会失却本宗的宗旨了。
如果有人问你法义,问‘有’,就用‘无’来答;问‘无’,就用‘有’来答;问‘凡’,就用‘圣’来答;问‘圣’,就用‘凡’来答。就这样,二边对待法的相互为因而离却二边,就显出了中道义理。像这样一问一答,其余的问题也完全依照这样作答,就不会失却中道的理体了。
假如有人问:‘什么叫做暗?’就回答他说:‘明就是因,暗就是缘,光明消失了就黑暗。以光明来显现黑暗,以黑暗来显现光明,一来一回相互为因,而成中道义理。’其余的问题都可以这样回答。你们今后传法,要依照这种方法转相教导传授,不要失却顿门宗旨!”
惠能大师在唐睿宗太极元年(七一二),也就是后来改元的延和七月时,命门下弟子到新州的国恩寺建塔,又派人催促早日完工。到了第二年夏末,终于落成。七月一日,六祖集合徒众,对他们说:“我到八月就要离开这个世间了,你们如果有说么疑问,须趁早发问,我当为你们解答,消除你们心中的疑惑。一旦我去世以后,就没有人教导你们了。”
法等人听了这话,都伤心的流泪悲泣,只有神会神情如常不动,也没有流泪哭泣。
大师说:“神会小师却能懂得善与不善平等,不为毁谤或赞誉所动摇,不生悲哀或快乐的情绪。其它的人都作不到这一点,你们这几年在山中都修的什么道?你们现在悲伤涕泣,是为谁担忧呢?如果是忧虑不知道我的去处,我自己是知道要去那里的;如果我不知道自己的去处,也就不会预先告诉你们了。你们悲伤涕泣,是因为不知道我的去处;如果知道我要去那里,就不应该悲伤涕泣了。法性本来就没有生灭去来,你们都坐下来,我为你们说一首偈,叫作真假动静偈。你们诵得此偈,就能与我的心意相同;依照此偈去修行,就不会失却宗门的宗旨。”
所有的徒众都一齐向六祖作礼,请大师说偈。偈语是这样说的:
一切万法皆非真,不要颠倒看作真。
若是当作真实看,此见完全不是真。
若能自心识得真,离了假相即心真。
自心不能离假相,既已无真何处真。
有情本来就解动,木石无情才不动。
若是偏修不动行,则同木石顽不动。
如寻自心真不动,不动自存于动中。
不动若是顽不动,无情却是无佛种。
能善分别诸法相,于第一义而不动。
只要能作这样看,此见就是真如用。
告诉诸位学道人,着力必须要用意。
勿在大乘宗门下,却仍执着生死见。
彼此谈论若相契,就
文章评论
jackqe
[em]e142[/e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