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

                  喊泉

由于工作的原因，这几年我成了喀纳斯的常客。

喀纳斯风景怡人，气候变换不定。“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这两句诗也只能借来描述喀纳斯的六月份，人间的春夏秋冬，在这里被浓缩成精华，淋漓尽致地呈现在四月中旬到十月底这段时间。神秘莫测、变化无常、不时地会有惊喜出现，这正是我对她百看不厌的原因。而这次的惊喜是喊泉。

喊泉，也有人叫她响泉，我以前有所耳闻，只因路途艰难，需骑马方可抵达，故未放在心上。这次----十月二日，我有了个拜访她的机会。

坐越野车从新村出发，朝东南方向，在道路崎岖的密林中穿行约十余分钟，越过一条从白湖流下来的白水河沟，下车。没走几步，便毫无防备似地闯入一片植被繁茂、景色奇幻的湿地。

“杜若，这个季节怎么会有花开？！”同行的人中有两个发出了惊呼，其中一个是我哥哥，他被远处那一树树灿然怒放的白花震撼了。

多么不可思议的景象！在茂密的枯黄衰草和光秃着枝干的红色、黑色色灌木丛中，或稀疏或稠密地生长着一棵棵小树，不太粗也不太高，枝头满是白花花的东西，真的很像是顶着满枝的繁花。

“肯定不是花，”我说，“这可能是类似奶角或棉花蛋蛋的东西。”

我的家乡有一种藤蔓植物，果实形状像羊角，嫩的时候富含奶白

色汁液，能吃，哺乳期妇女可用它通奶。深秋果实成熟后，便绽开银白色絮状物，缠绕在树上，就像枯木开花了。至于棉花蛋蛋，就不用多解释了，有杨树的地方，就有它漫天飞舞，每次都能让我产生把它们收集起来做件棉衣的冲动。武则天还写过著名的《杨花》诗，当然是借物喻人，另有一番情愫。

我们前方，是一条木栈道，平平展展伸向远方，隐匿于杂草密林之中。木栈道总长一公里左右，去年开始建造，今年完工。这就是我们不用骑马而能到达喊泉的原因。大家兴冲冲走上木栈道，一边惊叹周围美景，一边迫不及待地往前赶，想尽快看到响泉。我却被脚下这片湿地吸引住了。

木栈道两侧的草和灌木出奇地密，粗心的人不会发现其下是一片纵横交错的水网。水在流动，很静，很清，四通八达地汇聚起，最终流到东面不远处青松白桦掩映下的河流里。这个季节是枯水期，水仍然这么充沛，如果是夏季，这条木栈道岂不成了湖中长桥？

当然这道“桥”无论何时都会被植物湮没。齐腰深的草已经变成浅黄色，像少女的金发；这里的灌木枝条丛生，形状很像红柳，只是颜色呈青黑色，枝干上仅存的几片枯叶看起来有点像桦树的叶子，不过要小一些。有些灌木中心部位的枝干长粗、长高，长成二、三米高的小树。树枝上结的就是类似棉花蛋蛋一样的东西，此时早已绽放出朵朵棉絮，远看，怎能不像千万树梨花？

走了约三、四百米，水逐渐变少，湿地被丛林代替。茂密的桦树林一望无际，连绵至远山。金黄的落叶铺满了脚下的这条木栈道。夕阳的余晖掠过群山，把最后一抹暖色洒在我的肩上......

“吼！吼！”

“嘿！嘿！”

“快点来啊......”

远远传来的喊叫声在林中回荡，我知道前面的人已经到了喊泉，便顾不上继续欣赏周围景色，朝木栈道的尽头跑去......

就是这么一汪泉水。也许是枯水期的原因，水不多，直径约一米左右，深二、三十公分。泉水清凉无比，水底有一层白白的细沙。四、五处泉眼随喊声涌动着泉水，喊声停歇，泉水恢复平静。喊泉，果然名副其实！围绕在喊泉四周的树木上扎满了五颜六色的彩带，给这眼泉水平添了吉祥、庄严、神圣的色彩。

泉水旁的石碑上介绍说：喊泉是由声波震动引起泉涌......相传成吉思汗在此疗过伤......

声波震动引起泉涌，其实是很简单的力学现象。地下泉水的压力与外部大气压平衡时，水面不惊；稍有外力作用，哪怕是声波那么微弱的压力，也可以产生泉水涌动。如果给周围施加更大的压力，那么泉水会涌得更厉害。果然，我站在泉边潮湿的地上猛一跺脚，没发出声音，但泉水涌得比我们十个人齐声呐喊时还高的多。

至于成吉思汗在此疗过伤，我宁可信其有。喀纳斯的水富含矿物质，确有治疗皮肤病、愈合伤口的功效。成吉思汗西征归来途经喀纳斯时，谁又能保证在这眼泉边疗伤的将士中没有他的身影？

意犹未尽的人们踏上了归途，跟随其后的是我和渐渐密布的暮色。我能感觉到有无数的精灵，从桦树斑驳的枝干后、从嶙峋怪石边、从升腾的水雾中悄悄向我包围过来，把我融化，成为她们的一部分。

此时，我从一个过客变成了这山水林木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