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蛋

在英语作家圈里，人们早已尊称她是“我们的契诃夫”了。这是对一个作家的最高赞誉。一个写短篇小说的人，有一天发现自己的名字和契诃夫并列，当是多大的荣幸。这是只可以在心里想想，而不敢对外声张的“野心”。

世界短篇小说大师者，除契诃夫外，应该还有莫泊桑、欧享利、都德、蒲宁、梅里美等。契诃夫式的短篇小说，能为之的人不多，难在在那么小的篇幅里，要容下神圣庄严的主题，都德的有些篇章是做得到的，鲁迅的一些小说也有这种功力，莫泊桑只有部分作品达到。很多人追求，可做不到。于是在这一点上，“天才”和“普通”就分开了。

蒲宁的短篇是好的，较之契诃夫，总是时代往前走了。既然时代在往前走，那短篇小说也要发展和前行，如果他再写莫泊桑那种小说（有一些精品除外），肯定不行了。所以蒲宁的小说是发展了的。他是往前走的短篇小说大师。

时代的脚步并没有停下，也不可能停下，到了门罗这里——她真了不起。这个了不起是指她能一辈子耕耘短篇。她今年八十多岁了，一定是一路陪伴短篇的发展。她没有像别的作家，野心勃勃地要去弄长篇——她把温婉、细腻、精巧、柔情带进了她的小说。她的小说似乎全是身边的人和事，可经她一点拨，人和事全活了，全都有了故事。当别的作家为灵感消退、才思枯竭，找不到素材时，她好像如鱼在水，如鸟在天，自由自在。她眼所见，耳所听，肤所触，凡此种种，皆可化为小说。她用她那支会唱歌的笔，像清溪一样，带着悦耳的声响，流出来，流进读者的心田。她就像一个无比高明的裁剪设计师，在她的篮子里，装得全是生活的边边角角，经她的手，拼裁出了色彩斑斓的图案。她的小说，好像全是这种“化腐朽为神奇”，或者说，她在“于无声处听惊雷”。不管怎么说，这是需要非凡功力和卓越天才的。我们读过门罗小说的人，应该向她致敬，因为我们以此大大愉悦了自己的精神。至于我们这些当作家写小说的人，更应该从她那里学到一点本领或技巧，把眼睛低下来，看看周围，看看普通人，小说并不光光表现轰轰烈烈的事件，也并不光写从头到脚全是有故事的人。

门罗向我们再次展示了短篇小说的魅力。她不擅长长篇，她也尝试过，却并不成功。她后来没有硬去弄长篇，这于她是至关重要的。她没有跑错道。这多少也向我们提示了一些可借鉴的东西。面对当下长篇泛滥，水平低下的局面，我们不更应多看看门罗的小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