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罗小说《亮丽家园》的写作流程
个人日记
门罗的《亮丽家园》是一篇很别致的小说。读完之后,让人心头有一种淡淡的愁绪和忧伤。还有一股淡淡的温暖流淌心间。门罗的文字就是这样,干净、明丽,像清清的溪水,溪水下面是圆润可爱的石子。溪水流得不急,不可能像大江大河那样汹涌,但在拐弯处,在落差外,仍然可以发出喧响。我们的忧伤是玛丽说的:“我不觉得我们有这个权利。我们没有权利。”
让我们来看看这个小说的流程。它很简单,归纳起来也就两个镜头:
1、玛丽在富德勒太太那里聊天
一天头就是玛丽在富德勒太太那里说话。事实是玛丽在听,听富德勒太太说。富德勒太太养鸡,产鸡蛋,玛丽是去付上回没有给的鸡蛋钱。她还不是特意去,而是去参加伊迪斯.黛比的生日聚会路过那里顺便。富德勒太太虽然爱说话,但她不串门,也不邀请人来做客。她是孤独的。一个孤独者的内心是需要对外倾诉的,所以当有人因事接近她,并且有兴趣听她说话,她就会诉说她从前的往事。通过她的讲述,富德勒太太的人生就清晰地呈现在我们面前了。
门罗是巧妙的,她不让文字生涩。玛丽是一个善于倾听的人。她觉得“有些人的生活可以这样窥得”。小时候的女孩子,总爱听外婆、姨妈讲故事,从这些故事中,她窥得了她们的人生。“如今的她,很少和老人聊天。她身这的大部分人和她的生活差不了多少。她们的生活还没来得及整理,这样的事,那样的事,也都不能确定是不是值得严肃对待”。便富德勒太太不一样,她老了,她已经阅尽人世沧桑了,她一生中遇到的一些事就不能不严肃对待了。比如说她的第二任丈夫在很多年前的一个夏日突然离家出走了,这对她来讲太重要太严肃了。他到什么地方去了呢?直到现在也没有任何消息,不知是死是活。
可在富德勒太太心里仍然存在一种希望:就是丈夫没有死,他说不定哪天就回来了。在她心里,“他不至于比我死得早。他就是走了,上路旅行去了。他就是这样的人。也许北上,也许往南去了美国。我不知道。总之没有死。要是他死了,我会感觉到的。他还没老呢,你明白吗?没我这么老。”德富勒太太比丈夫大,而且时常闹出笑话,他们在一起,别人以为她是他妈。这是不是丈夫出走的一个原因呢?也许是吧。
富德勒太太跟玛丽聊得就是这些。她还能说什么呢?她只知道自己身上发生的事。
“那是夏天,有一天他没去上班,搬了架梯子,爬到家里的黑樱桃树上帮我摘樱桃。”那天家里来了一个人,一个过路人。他们一起吃樱桃。那个人走后,富德勒太太的丈夫也走了。富德勒太太知道他不会回来了。“男人的心思啊,就算和他生活在一起,也不会知道。”这应该是富德勒太太对人生的总结。这个总结是沉重的。她心里有苦,可谁能知道呢?
丈夫走了,孩子们想让她去城里,可她不去。她养了许多东西,走不掉。她舍不得走。“我说啊,丈夫们也许来了又去,但你住了五十年的地方,是另一回事了。”这是多重的一句话,应该让别人听听,可没有人听,只有玛丽听到了。“另外其实我也想,万一富勒顿先生回来了,他肯定会先到这里来,他不知道别的地方啊。”这些话,一定进到了玛丽的心里,这为她后来的态度埋下了伏笔。如果那些人也了解富德勒太太,那他们也会和玛丽一样,不会采取赶走她的念头。可惜,没有几个人走近她。
门罗在写玛丽和富德勒太太的聊天中,穿插着把富德勒太太作了一些刻画和介绍。这是很巧妙的办法。也是文字起伏不平的方法。如果要是一条线写下来,就不好看。文喜看山不喜平,就是这个道理。
她介绍了哪些内容呢?
她不合群,离群索居。她的居处乱七八糟。她还在积极生活,并不悲观。这些都是大可玩味的。
她到周围人家送鸡蛋的时候,总是会卷了头发,用一束棉花做成的花朵系在宽松的外套上。她的嘴唇也画过了,成了一条细长而突兀的红线。她不会让自己像一个生活混乱的悲苦老太太,出现在新邻居的门口。
那时候,我在树丛里,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看着他的背影。穿这样的外套,肯定很热吧?我说。就在这时候,我明白了,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不是抱怨,有时候我觉得,男人吧,要走,要留,都合情合理。
我告诉他们,我有自己的房子住,也照顾了自己的孩子,不至于永远都要照顾孩子吧。
这样一来,富德勒太太的形象就饱满了。
2、玛丽参加的生日聚会
她从富德勒太太那里离开,那可真是一个乱地方。“每回从这里出去的时候,玛丽都觉得自己仿佛是在路障中穿行。这座屋子和它周围的环境,都显得是那么的自给自足。花园和菜园错综复杂的布局似乎是恒久不变的。苹果树、樱桃树、用金属线加固的鸡舍、浆果地、木头铺就的步行道、木料堆,还有大量给母鸡、兔子或者山羊准备的简陋而阴暗的小棚子。这块地方,没有开放的规划,也没有干脆的设计,初来乍到的人完全看不懂秩序。当初的偶然就这么变成了最终的形态。一切已成定局,固若金汤,所有日积月累留下来的东西都似乎必不可少,就连走廊后头的洗衣盆、拖把、睡椅弹簧,以及一叠旧警察杂志都有了属于自己的地盘。”
这是富德勒太太的住处。再看看周边的环境和变化。
周边是新开发的房产。是新搬来的居民。是来度假的人。这些人想改变环境,对富德勒太太的居所看不惯,很反感。老的东西在变化中显得无序和突兀,显得不协调。
这一段是很重要的。如果没有这一段,后面邻居的聊天就空了,就失去分量了。
小说没有写聚会中是怎样闹腾的,而是用完餐完的闲聊。他们都聊了些什么呢?
他们在说富德勒太太,在说她的房子。凡是聚会在一起,话题总要拐到这个上面来。看来他们常在议论。
玛丽不想参与这样的议论,可她又没有办法。
“‘要是我住她隔壁,我告诉你我怎么办。’史蒂夫表情愉快而温和,显然在期待随后的笑声,‘我把孩子带过去,让他们带上火柴。’”
“‘我都给市政厅打过电话了。’”
“‘我以后再也不买她的鸡蛋了。’”
“‘街对过可比住隔壁更糟糕。我都纳闷,我们干嘛费半天劲要景观窗。每次家里来客人,我都想把帘子拉上,别让人家看见我家对面是什么东西。’”
最后有一个人说,他们可以要求经过富德勒太太的住处修一条路,这是开发时允许的。只要修路,她就得搬家。这样就能把她赶走了。他们觉得这是不错的办法,因为政府要给富德勒太太一笔不小的钱,肯定不让她吃亏。
玛丽发表意见了:
不过,你们想没想过,她在这里住了很久了。我们大部分人还没生出来的时候,她就已经住在这里了。
别人的反驳:
她在这里待了四十年了。现在我们来了,所以,她的时代已经走了。不管你明白不明白,你想想,这栋房子压低了这条街每一座房子的价格。
这是一场一边倒的议论,所有人都要富德勒太太搬走,把她那乱七八糟的东西抹去。于是他们起草了申请书,要求将富德勒太太搬出原来的住地。他们一个个都在申请书上签上自己的名字了,最后笔递给了玛丽。
“我不能签。”她回答。
小说到这里就到了高潮,要是玛丽签了,那就一点意思也没有了。
她说:“我不觉得我们有这个权利。我们没有权利。”
小说并没有讲最后的结果,也许富德勒太太被他们挤了出去。就是他们不挤,她也早晚一天要被迫搬家。时代在发展,在变化,她这样一成不变的生活怎么可能长久呢?然而,玛丽的坚持,还是让我们看到了一点人性的温暖。这可能就是我们喜欢这篇小说的原因。也是它积极的社会意义所在。即旧的东西固然要被摧毁,但人性不能没有温暖。
我喜欢门罗的这篇小说。它就像一颗可以反复把玩的珍珠,值得爱惜。
文章评论
在水一方
傻蛋老师本身就该是做学问的人,不要急着去写什么时下的小说,要写就写自己心仪的,就像选恋人,而不只是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