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几种诗歌的表达方式

转载。

 诗的几种表现方式  
 
                                          韩作荣
 
 
  1、诗的展开式结构

  诗的展开式结构,是较为传统的常见的表现方式。这样的结构,有如寺庙,进门是四大天王,继而是弥勒佛和十八罗汉,到了最后,展现的才是释迦牟尼。这是一种层层递进铺展,最后予以升华的表现方式。如孙静轩的《沉船》——
  
                  “当船儿穿过暗礁,行驶在波涛汹涌的海面
                  我想起了从前在风暴中遇难的船
                  昨夜,水手们还在讲述那惊心动魄的故
                  对殉难的先躯者寄予无限的崇敬与思念
                  也许那残损的船体就在我脚下的海底
                  那水藻覆盖的船舱里,仍有生锈的铁铳
                  雕花的陶瓷、和那古老的铜钱……
                  啊!朋友,又何须对死者凭吊
                  也无须在沉船的水域踌躇不前
                  既然航海者选择了击风搏浪的生涯
                  又怎能希图侥幸地逃避灭顶的危险
                  生者与死者自会有各自的归宿
                  谁生存谁就该探索前人不曾开拓的航线”
 
  诗由船在海面航行而展开想象,由现实追述到以往,由海面到海底,以及沉船之内所遗留的一切,层层推进,最后升华为生者的归宿就是探险、发现和开拓,有了较为深入的寓意。
 

  2、诗的向心式结构

  所谓“向心式结构”,是二十世纪初,意象派诗的表现方式。当时,浪漫主义的诗正退化成矫柔造作、堆砌词藻、无病呻吟,充满了甜得发腻的比喻,或是庸侩的教诲,以庞德为首的诗人,为了摆脱上述情调,创立了意象派诗。
  意象,按庞德的说法,是“理性和感性的综合体”,为思想找到血肉之躯,避免直接地表达主观感受,集中、凝练,用意象去束缚主观感情,通过意象来思考和感觉,通过主要的意象元件,内聚为一种向心式结构。如诗作《元宵》——
  “元宵是一种独处的寂寞/于水中淹死的日子重新浮上来/独自品味/是幸福还是残酷//元宵太糜软了/柔而无骨的夜始于塌陷/人,便再也爬不出来//甜蜜囚禁在白房子里/浑圆的鸟卵孤独而懦弱/人所共知的隐秘裹在脂粉之中/让一万种风情胎死腹中//哦,一种幽深,一种疲倦和隐忍/一种薄薄的爱的迷惘/一种躲在苍白之后的黑夜/一种顷刻便远逝的情爱//良宵死灭/元宵在我的唇边失去味觉/饮一只碗中的月亮/瞬间我的皮肤便敷满霜粒”
  诗,单纯、集中地围绕元宵这一意象而写成,所思所想都和元宵本身的特质相融而显现,而诗之主题,则是对诗的意象的态度和总结。
 

  3、诗的高层式结构

  这是一种象征诗的表现方式。这种诗逃避感情,逃避个性,只重感觉和情绪。其作品不是平面的线形的结构,而是通过感觉的捕捉和情绪的激发,来表现事物的深层内涵。象征诗通过对“客观对应物”的感觉,来表现主观意识,形成一种“意义关联域”。通过隐形的心灵,以暗示、联想和音乐性呈示一种感受状态,在事物的表层下,于貌似单纯中却有着丰富的内蕴,形成一个不确定的主题空间。例如诗作《台球》——
  “球,不同颜色的球/拢在一起/又在长杆和手指的操纵下溃散/球,撞击着球,奇巧的挪移/清晰、阴冷且琐细的声音/下坠的沉重和有意的磕碰/蕴含在柔韧的呼吸之中/球,在墨绿的丝绒上滚动/硬碰硬地排斥/陷入网袋。球与球摞叠的音响/让眼角波动着快感/分寸的拿捏、熟稔的击打/都只为了一道简单的减法/让一些球在台面消失/用球把球埋葬”
  这首诗,落墨处只限于台球本身,写台球本身所具有的特征,作为“客观对应物”,是单纯的,绝不在诗中说台球像什么,是什么,因为只有这种单纯的“狭窄”,其暗示的内涵才会更为丰富。或许,它揭示的是整个人类的争斗本性,是各个领域的竞争和权力的争夺。而所有这些,是对台球本身的把握和感觉所形成的。
  
 
  4、另一种暗喻

  一种单纯、朴素、纯粹的语言表达方式,看上去没有诗味,总体上却有着浓郁的诗性意义。这样的诗如同白描,颇有意味,正如人所言,这样的诗没一句是诗却没有一首不是诗。如这样一首小诗——
  “在湖心亭与对岸之间/有一片倒伏的芦苇/一只玄鸟/受惊而飞/对面那人不见了”
  诗没有任何强加给语言的明确的意义,也看不出想象力的痕迹,但这是没有想象中蕴含着的多种想象,于无意中暗藏着诸多的意义。正如博尔赫斯在谈论弗罗斯特时所说的:“他能够写出看似简单的诗歌,但你每次阅读它们你都会挖掘得更深,发现许多盘曲的小径、许多不同的感觉。所以说弗罗斯特使我对于暗喻有了新的认识,他给我们一个暗喻,我们以为它是一个简单的直截了当的陈述”。这和叶芝的“那被海豚划开,为钟声折磨的大海”一类的华丽是两种不同的作品。
 
 
  5、互不相关的碰撞

  诗中的比喻,在浪漫主义诗歌中居多,于不同的写作方式中普遍、程度不同地存在着。即使声明“拒绝隐喻”的诗人,有时也不经意地露出马脚来。
  像“太阳像只红气球”,“月亮挑一盏纱灯”这样是个人都能写出来的比喻大抵是没有什么新鲜感可言的。如同远缘杂交一样,越不相关的东西碰到一起,那种新的生成性的语言越有魅力。
  如狄金森的诗句:忧伤如邻居一样突然到来/报纸像松鼠赛跑
  如史蒂文斯的诗句:那光像一只蜘蛛/爬过水面/爬过雪地的边缘
  如华滋华斯的诗句:啊,布谷鸟!我该称你为鸟/还是一个游荡的声音?/对于我你仍然不是鸟/而是看不见的精灵/一个声音,一种神秘的感情
  如翟永明的诗句:向日葵被砍掉头颅/制造糜烂的脖子/像一排谎言

  这样新鲜的,喻体相离很远的取喻,在一些大诗人、优秀诗人的作品中屡屡出现。好的比喻仍旧是感觉和想象力所产生的。而其中并非在事物与事物之间取喻,将虚、实相比,则更具有内在的深度。

  将互不相关的事物扯在一起,在超现实主义那里已走出了极致,由于无意识的诗性直觉呈现的陌生化使诗富于魅力,有可借鉴之处。但其完全没有理性加入的“自动创作法”,则已人了魔道。

  如果说,超现实主义的开山之句“一个人被窗户截为两段”,似乎已没有理性控制,但仔细想来,也只是一种错觉,如果把诗还原成“窗框如刀,把人截为两段”,则再容易理解不过了。普吕多姆的诗句“我无法吹灭你的眼睛”读来亦觉得有一种空幻的力量,但加上后一句“我无法吹灭你的眼睛,像吹灭一支蜡烛”,也便成为容易理解的诗行了。

  其实,看起来那些互不相关的东西,所谓诗性直觉,还是有着智性在起作用,并非绝对的无意识。有些难懂的诗,只是抽掉了事物之间的联系,才让人不知所云。

  当马雅可夫斯基在火车上面对一位姑娘,说“不要把我当成男人,我只是一片穿裤子的云”时,本来是向姑娘说明我并没有非分之想,但话一出口,自己大为惊奇,竟能说出这么漂亮的话来。后来,诗人以此为题,写下了长诗《穿裤子的云》。但如果你想一下,这句也不过是“将物生命化”罢了,并没有什么不可企及之处。云可以穿裤子,杯子可以流泪,灯可以哭肿了眼睛,花在阳台上可以睡眠,山可以蹲在霜里……物可以生命化,生命同样可以“物化”。如帕斯捷尔纳克的诗句“四月,墨水已足够用来痛哭”是物之生命化,“人,坐在自己的屁股之上”,则是生命的物化了。那屁股已失去知觉,僵硬得和生命失去了关连。
  
 
  6、叙述意象

  如果把一个比喻拆开,变成一种陈述的语言方式,反倒新鲜可感,并在特定的状态下成为诗的情境的创造。如以下的变化——
  “他坚强得像岩石”,是一句毫无魅力的比喻。演变成“我感到思想坚实的重量”则趋于直觉的感应了。再演变为“于是你成为夜晚/坚定的部分/成为支撑墙的花岗岩”已具备人与石头合一、浑然一体的境界。

  又如“人像一只蜗牛”,演变为“柔软的躯体,需要一个坚硬的城堡”,已进入较深刻的生存需要的认知,再演变为“当我们藏起伤口/我们从一个人/退缩到一个带壳的生命”,则不仅是语言方式的变换,而是有着深入透彻的生命体验,既有着生存的压力,又进入了幻象的创造。
 


婉竹 
     时常进朋友空间读作品,有的散文写得很不错,写诗就是写不好,主要由于不知在两种文体的思维有区别,把诗歌的辐射型思维构思,也按线型思维来写。所谓的线型思维,就是指按照逻辑顺序,依次地精确地叙述生活、描绘生活,当然要经过艺术加工提炼。散文与小说如果是畅通连贯的铁道,诗就是由一个又一个既相连又有距离的车站组成。两个车站之间的连接,这是诗歌读者的事。诗歌力求依靠感情逻辑而跳跃着(而不是一步一步地)前进。它往往是随着诗人感情由一个事物迅速跳跃到另一个事物。而这些事物之间的内在联系,即串起这事物的“珠子”的感情之线,要由读者自己驰骋想像去把握它。­   散文、小说、传统诗歌都运用线思维来构思的作品,培养读者的欣赏惰性思维,由于惰性思维和非诗理念的影响,许多诗人已经丧失了进行诗的艺术构思的能力。运用线性思维写出的作品,忽视了“诗”与“文”的区别,使新诗出现散漫化的倾向;重实感而忽视想像,重说理而忽视情致,诗歌缺少一种余香与回味……­  


      我们可以指出诗歌语言的特点:精练性、形象性、生动性等。但这些特征性,却不能很好地体现诗歌语言的生成规则和语意个性,因为其他文学如散文、小说等也有这些特征,因此,与其文学相比,诗的语言更具有如下特征,即:变异性、写意性和跳跃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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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变异性­       与其他文学样式不同,诗没有现成的媒介,需要从其他语言那里借用媒介。“借”就是质变的过程。同样的语言一经纳入诗的句构,审美功能就发生变化,实现了(在散文看来)非语言化、陌生化和风格化。韦勒克、沃伦说得很形象:“诗是一种强加给日常语言的‘有组织的破坏’。‘借’就是‘破坏’。没有‘破坏’诗就寻觅不到自己的媒介。”(吕进《新诗文体学》1990年版第38页)“借”的结果就使语言的内涵发生了变异,从而也增加了语言的新颖性和独特性。这种变异主要是通过“破坏”词义和“破坏”语调带来的。­      关于“破坏”词义。诗歌语言是特殊语言,它的交际功能已经退化到最大限度,它的抒情功能已经发展到最大限度。凭借诗中前后语言的反射,日常语言就披上色彩,蕴涵了诗的韵味,变成了诗的语言(而不再是交际语言):­     

      我是如此为疼痛所烧炼/我渴,我渴,我渴得必须咬破自己的皮肉/狂饮在动脉中涌流的自己的鲜血!­         --阿垅《琴的献祭》­        收割季节/麦浪和月光/洗着快镰刀­        --海子《麦地》 ­        春天,十个海子低低的怒吼/围着你和我跳舞,唱歌/扯乱你的黑头发,骑上你的飞奔而去/你被劈开的疼痛在大地弥漫­         --海子《春天,十个海子》­       “疼痛”、“烧炼”、“渴洗”、“劈开的疼痛”……,这些词语已经失去了原来的词义,它们,连同与它们相组合的诗歌语言,其指称表意功能已经微不足道,重要的是语言的意味。它主要不是外在世界的叙述,而是内心世界的呈现。《琴的献祭》中的字句,表现了诗人渴望新生、渴望巨变的强烈心情;《麦地》的“洗”字尚有些原义,但已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它对于“麦浪”是“擦”的意义;对于“月光”则有“渡”的含义,同时反映出丰收给农民带来的喜悦和割麦时的愉快心情。­       关于“破坏”语法结构。通常,书面语言是要遵循语法的(除诗以外的其它文学语言),但诗常常违“法”,它在词义的搭配、词语的顺序等方面常常破“格”,以造成一种突兀、奇特的效果。­  

       诗歌中词义搭配“不当”的例子很多,特举三例如下:­        干枯/在回忆/荒凉/站起­        --田间《中国,农村的故事》­        现在又到了灯亮的时候/我喝了一口街上的朦胧­        --卞之琳《记录­       边城。夜从城楼跳将下来/踯躅原野。­        --昌耀《边城》­       《中国,农村的故事》中的“干枯”、“荒凉”皆名词化了,而且能“回忆”和“站起”,暗示受压迫者在反思,甚至要反抗;《记录》写灯亮之后,整个街道都弥漫着朦胧,突出朦胧的质感,而诗中的“朦胧”又充当了“喝”的宾语,照常规的说法,显然是词语搭配不当;《边城》中的“踯躅”是徘徊之意,不能带宾语,从语法上讲,“踯躅原野”应为“在原野上踯躅”。­    

     
     二、写意性­       诗歌是一种抒情表意的艺术,它的语言不求科学、准确,但求形象、生动,不求客观描绘,但求主观写意。即使是写实性较强的诗歌,在叙写形象时,其语言也带有很浓的主观性,这种主观性就是写意性。它不求形似,而求神似,求表情达意的传神。为了使写意成功,并增强写意诗味,诗人们常常调动想象、比喻、通感等艺术手段。写意的例子很多,如: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不胜凉风的娇羞。        --徐志摩《沙扬娜拉》         一阵锣鼓声里/斜阳渐黄过山去       ----- 林庚《年里》        日头坠到鸟巢里,/黄昏还没溶尽归鸦的翅膀…        --臧克家《难民》         徐志摩的《沙扬娜拉》,写日本少女的温柔,光写“一低头”的具体动作还难以表达诗人心中“温柔”的味道,他便借了外力,用了一个比喻,将少女的情态具体化了。但这种具象化并不是写实的,而是写意的,我们不知道水莲花的娇羞到底怎样温柔?但它很美。这是写意的功劳;林庚的《年里》,脱胎于王安石“春风又绿江南岸”。一个“过”字使“黄”转化动词,具有了动态感。这一动态化的语言,就将日落时分村野的景象同诗人的主观感受消融在一起了,并将诗人因夕阳的渐落而生发的惆怅也暗示了出来;臧克家的《难民》,“溶尽”一词,不但勾勒了古镇由暮入夜的过程中,也暗示出无家可归的难民的心情越来越暗淡的过程。这两个过程便实现了“景”与“人”的交融,增添了诗的感染力。       


        三、跳跃性      跳跃性与写意往往是相连的,因为写意,就需去掉过程,抽去不必要的外在联系甚至某种内在联系,故意留下联系空白(逻辑空白)或意义空白,这就形成了语言的跳跃性。这些空白需要读者去补充(曾经有人指责朦胧诗晦涩难懂,除了语词的非清晰性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跳跃。这使得那一批“散文思维”培养起来的读者不知所云)。       诗人常常通过省略来造成跳跃性。省略的方式主要有两种,一是省略词语,二是省略句子成分。如:       仿佛记起那一个人的叮咛,/一句句从砧声里透。/梦回后:远塞一声鸡鸣--/啼湿了梦中人手绣的枕头。       --吕亮耕《索居》     “鸡啼”能打湿“枕头”么?原来省略了抒情主人公伤心的中介:是鸡啼使“他”从梦中醒来,醒来念及梦中人不在身边,只有她绣的枕头拌自己索居,因而伤心掉泪,湿了枕头。       无论是红色的、黄色的、黑色的土壤,/我都将顽强地、热情地生活。       --李瑛《我骄傲,我是一棵树》       

        若按散文的要求,这是两个没有必然联系或因果关系的句子,但在诗中却是另一番情形:它有联系了。因为是省略形式,“无论”后边省略了介词“在……上”,而诗恰恰是允许这种省略的。           邹荻帆的《蕾》是一个“狂野”的跳跃者:        一个年轻的笑       一股蕴藏的爱       一坛原封的酒       一个未完成的理想       一颗正待燃烧的心        这首小诗的主体意象“蕾”,是对花蕾的赞歌。诗人没有直接表现她的外在美,也没有正面写“蕾”的生存状态,而是一连用了五个比喻,形成了五个意象,表达蕾的神情和精神内涵,进而表达了对于充漫活力的青春的礼赞。从语法角度来看,这五个意象只是五个表语,句子的主要成分都隐匿不见了。五个表语之间也没有必然的外在联系,是一种内在的情绪与感觉让它们吸附在一起,使五个意象层层递进地流动着,从而完成了花蕾的象征性大意象。                    舒婷的《思念》        一幅色彩缤纷但缺乏线条的挂图,       一题**然而无解的代数,       一具独弦琴,拨动檐雨的念珠,       一双达不到彼岸的浆橹。        蓓蕾一般默默地等待,       夕阳一般遥遥地注目,       也许藏有一个重洋,       但流出来,只是两颗泪珠。        呵,在心的远景里       在灵魂的深处。      

       诗歌巧妙地运用西方意象派的手法,写出一连串意象,每个意象都包含一层思念之意,然后再通过意象组合来表达全诗的“思念”的主题。诗的最后一节,是倒装,不是倒装句,而是全诗的倒装,意为在灵魂的深处装满了思念,整首诗,感情由淡而浓,逐次加重。


 语言的魅力
          文/雪与火
 
新诗的语言魅力何在?何谓变形语言?我们发现:变形语言是改变词语属性的语言艺术。它既是清新的语言技巧,又是严谨的语言本体,跟着它可以走进诗歌语言的深宫,去领略人类精神园地的奇逸与斑驳。它具有扭曲与隐蔽的语言特质。
 
变形处理是艺术操作的必然。书法是线条变形,音乐是旋律变形,舞蹈是肢体变形……作为语言艺术的诗歌,概莫能外。变形的部分,就是给人以强烈印象,且给人以艺术感染与审美震撼的部分。
 
作为艺术的任何一种技巧,都具有规范性,具有赏心悦目勾魂夺魄的功能。否则,不能称谓艺术。作为语言艺术的诗歌,更是如此。语言到位,是人们在诗歌创作中最为棘手的事,多少骚人在此关前苦于无奈。语言到位,则诗成;语言不到位,则诗败也!
 
变形语言好不好?回答是肯定的。但也须补赘一句,说好了真好,说不好还真糟,甚至不如不说,给人以窒息感芜杂感。我们既然钟情缪斯,又怎能放弃对这一语言艺术的揣摩与追求,必须研习怎样把变形语言说的娇妍一些简洁一些得体一些。使人读后,有所振奋有所倾心有所思索。
 
诗歌艺术没有变形语言,正如篮球没有扣蓝,书法没有狂草,音乐没有交响……诗歌将走向绝境,走向无人问津的荒丘。我为当今诗坛对变形语言的如此淡漠而殊觉痛心,能不吁叹一句,诗道颓矣。
 
背叛自己的语言轨迹,做语言的叛逆者。打乱物序,颠覆语序,应是诗人的操作习常,有些话,反着说,会收奇效。在诗人的视野里,不存在一成不变的时空概念。寄情山川,托意星辰,抱琴云壑,浪迹天涯,皆诗人瞬间事耳。
 
我们可能不那么伟大,可我们一定要使自己崇高。有此境界,则思愈阔,望弥远,怀益深。能于险途看见光明,能于死灰看见希望。风雪悬崖有我们的粉帔,星汉鹊桥有我们的芳尊。想象力永远是崇高者的专利。
 
没有什么比改变词语属性更令人激动。“迎着西风,吹响灌满沙浆的短笛。”“嵯峨的忧伤走出倒影,我的目光在水中飘扬。”“灌满”与“飘扬”的动词属性在此被改变了。又有谁能吹响灌满沙浆的短笛?又有谁的目光能在水中飘扬?如此扭曲,表现出生命力的顽强与英悍。
 
“徘徊碧溪,我看见了曹植清澈见底的衷肠。”“风雪驿站,请易安给我围上白杨的围巾。”在这里“衷肠”与“围巾”的名词属性改变了,雍雍心境与疏朗的意象融为一体,领悟若许天女散花的感觉。谁见过清澈见底的衷肠?又有谁围过白杨的围巾?拟人化操作总是给人以审美的遐想和愉悦。
 
上帝已将最小的女儿嫁给了诗人,就是诗人爱说这些痴痴迷迷的话,忽而枯藤老树,忽而小桥流水。无疑,诗人肩负着创造语言弘扬语言的双重责任,说些痴迷的话,也是有的:“手把芙蓉,娉婷地走在乌云之上;你英娴的乳房,照亮了石榴树的苦难。”诗人就是这样,使不可能的成其为可能。
 
十一
诗歌创作,须抵达飘曳凝重的极限思索状态。一种不可遏止的思绪,将笼罩整个遣词过程,使一些奇思妙悟不期而遇,不谋而合,不呼而应。当痴念活泼于灵台之上,是诗人最快乐的事。天女散花,应该是诗人挥洒语言的雍容态度。
 
十二
变形语言,具有持久的粘附效应。其情采不因时光流逝而磨灭,其超诣将被人们恒久地阐发引用。“花盏斟满红杜鹃的诺言,向白云倾吐隔世的葱茏与欢畅。”吟咏至此,又怎能不对“花盏”的变形蓦然起敬,钟慕有加。在我们向着松冕翘首的时候,杜鹃花张开芳翮从天际飞来。
 
十三
任何语言都是思维的产物。在此,我提出变形思维的概念,有变形思维方有变形语言。体察语言特征,对意象实施艺术组合,是诗人自我训练的要旨。世界上很多事物的内蕴仅在一念之差,如若我们对熟察的事物又多了一层领悟,说明意象捕捉与开掘的能力又得到了新的提升。
 
十四
大胆的想象吧,做一回诗人,若不把语言的奇迹供奉于世,实在太憋屈了。对语言的驾驭,说到底是诗人自身的秉性与气质的深层裸露。披太华之天风,招蓬莱之海月,应该是诗人睥睨千秋的泱泱胸襟。有此胸襟,则九天之月可揽,五洋之鳖可捉矣。
 
十五
变形语言作为诗歌的语言艺术,对初学诗歌者不宜急切操之,待遣辞之术渐熟,蓄势渐厚,自然会有腾蛟起凤之念,那时便欲穷而难尽,欲罢而不能。诗人应倾其全力,打磨照耀自己灵台的第一面镜子,时时鉴赏自己,审视自己,尔后必有大美勃焉。
 
十六
新诗这一语言艺术是从西方传过来的,将它与我们民族的思维方式语言气质融为一体并非一件容易的事。埃利蒂斯的《疯狂的石榴树》将西方神祗演绎得淋漓尽致,不可企及。茫茫灵境,我们惟有向东旋转青龙星座的气魄和泪水。
 
十七
内容决定形式,形式观照内容。新诗这种语言形式,较之旧体确实清纯活泼闲散优雅,节奏可急可缓,脉象可虚可盈,纤丰有致,长短不拘,饶于变化,其窈窕魅力盖于此焉。恍惚说来似胜旧体语言一筹。在形式上新诗宜借鉴旧体绝句,了了数行内完成一个艺术想象的运移过程,给人以结构的整体美感。
 
十八
在所有的词语中,名词是最具随意性的,给人以跳跃般的联想;动词是最具伸展性的,使惊雷般的冲激达到极限;形容词是最具飘渺性的,在乎于虚实之间,太实太虚都是陷阱。通篇作品,若没有几处奇逸之语,诗何以堪?情何以堪?
 
十九
数千年来,先贤留下了大量霓裳羽衣般的语言,足以夺云表,足以傲苍穹。惟有新诗尚在笄年,而其张扬值已经超过了旧体格律的涵盖。新诗要发展,必须遵循艺术规律,淘洗神思,韬养文机,确认语体,相信经过多年历练,新诗必将以轩昂的器宇和装束,靓丽于人类的煌煌圣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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