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人——文/雪小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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伶   人

文/雪小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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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喜欢伶人。

  单是这个伶字,就有无限的美感,它是伤怀的,是幽素的,也是光芒的。章诒和有一本书叫《伶人往事》,单是这名字就让人心折了。伶人是前世的,往事是今生的,我读着读着,就泪湿衣襟,自己把自己对号入座,觉得最像自己的是那个叫言慧珠的女子。

  她是梅兰芳的得意女弟子,又是言菊朋的女儿,人生得美,可是傲慢,一生追求美,张扬至极,因为不忍凋零,于是选择死亡。她这样追求完美,又活得这样纯粹,充满了质感,我看她《游园惊梦》里演春香,梅兰芳的杜丽娘,俞振飞的柳梦梅,都不如她美。

  她骨子里的美,几乎是与生俱来。

  因为太美,所以,她太自恋。

  又因了太自恋,她总是得罪人。可她不管,一意孤行。伶人里,我最喜欢她,美到蚀骨的东西,总让我迷恋。

  我说自己似言慧珠,一个朋友说,你如果放在多年前,有好嗓子,就是言慧珠。我知道她在夸我,我没有生得那么美。可是,人和另一个人的相通,是不管天上地下,还是今生来世的。

  喜欢唱戏以来,我就更喜欢伶人。看张国荣演的《霸王别姬》,我惊艳于他的美,他不是演的虞姬,他就是虞姬。这样美的男子来演伶人,分外让人心动,他又那样任性,踢开椅子发了疯,对段小楼嚷着——两个人好,少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声音几乎悲怆哽咽。我记得自己当时鼻子一酸,这句话多好,用在天长地久上,就是一分一秒都不离分。爱上一个人,希望下一秒就变老,希望转眼白头,握着手,傻了似地问着一些烟火问题,想想就心酸起来。

      去年圣诞节去大连为新书《一地相思两处凉》搞签售,那边的女友拉来一个神秘女子,满族,长发,穿着奇艳,颇有几分三毛的清风道骨,她进门就看我,看到我脸红。

  女友说,她是满族,懂萨满,还会知道你的前世,你想知道吗?

  当然当然。我几乎迫不及待。

  那时我因为感冒发着高烧,可是极度兴奋。她一直沉默,看着我,然后说,把手伸给我,我伸给了她,她说,闭眼睛。

  此时,神秘的气氛到达了高潮,我感觉浑身被什么牵着引着,心脏怦怦地跳着,手心里特别潮湿。她找来一张纸,上面写满了奇异的数字,然后我们两个人的手握着一只笔,闭着眼睛,我们画啊画。我觉得又神秘又好玩,酒店里灯光又暗,我怀疑不是在人间。

  可分明在人间,因为听到她说,行了,睁开眼睛吧。

  前世是什么?我急急地问人家。

  她淡淡一笑,你前世十九岁就死了。这是第一句。

  啊?死了?十九岁?我倒没有太失落,只觉得自己应该在最美的时候死去,生如夏花,死如秋叶,多美。

  那我前世是什么?如何死的?

  伶人。她说,你是一个戏子,唐朝的戏子。

  我浑身几乎起了冷汗,她与我第一次见面,并不知我喜欢唱戏听戏,这伶人两字说出来,我胆寒。

  如何死的?我觉得自己的死一定会与爱情有关。

  殉情。你与一个男子私奔,最后,他抛弃你,你跳了河,死掉了。

  这个结局是如此小说,我哈哈地笑着,心里却特别凉。我知道,那真的是我,几千年了,没有变,唱戏,迷恋一个男子,最后,被辜负。

  她一再嘱咐我,把那张纸烧掉,一定烧掉,否则不能再转世。我已经有了几分恐惧,把她们送走后,一直看着那张纸。

  我是半夜烧掉的它。

  因为,我想再转世,还当女子,还要做一个伶人。如果遇到爱的男子,我还会扑向他,哪怕,哪怕他真的辜负我。

  如果爱,就别怕被辜负。

  因为,伶人,演的是戏,唱的是戏,戏里戏外,自己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只要上了场,这一生就拉开了大幕,独角戏总是孤单的,有个人配戏总是好的,结局好坏,还重要么?

  这样一想,就醉了心,穿了戏服,甩了水袖,自已在这陌上花开的春天里唱着:去时陌上花如锦,今日楼头柳又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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