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野清风

   聆听着领导的教诲，思考着所谓的意义，忽然发现，自己的生活，早就被意义填满了。上至奥运、世博，下至消灭蚊子、蟑螂，哪一件事，不是有意义的？就连学生的课文后面，常设的问题也是：“这篇文章的意义是什么？”当然，创刊投稿，肯定有意义。那些带着阳光的文字，飘着音乐的芬芳，在这样的文字里，世界都是如此之美好。要不然武帝为何这般欣赏司马相如呢？理解，当然理解！

   最近单位在抓作风建设，那意义就更是非凡了。于是，被监控、被暗访、被写反思、被开大会、被提意见、被人人过关……一派欣欣向荣、人人自危的斗争景象。至于公款吃喝、任人唯亲、政绩工程等等、等等，与上班迟到几分钟，或是上班闲聊了几句相比，就没有那么重大的反面意义了。再说，那是领导层面的事，领导怎么做，都是有深远意义的，干你鸟事?

   胡思乱想之际，掌声传来，领导的讲话终于结束了。又经过若干个议程之后，冗长的会议终于画上了一个句号。

   天色已暗，细雨如织，撑伞而行，心不在焉。

   想着会议布置的任务，一篇三千字以上的管理类论文，还必须有散文的色彩。自己的智商似乎有些不够用了。明知道最终的结果，只是增加了一堆废纸而已，还要损耗脑力、时间、纸张、印刷、人工费，但这是有意义的工作，在意义面前，什么个人的想法都是没有意义的。

   暮色之中，雨雾苍茫，霓虹灯正迷茫地闪烁着虚幻。

   走入小巷，围墙上的一帘蔷薇叶，在路灯的照射下，泛着绿绿的润泽。只是那一墙的缤纷，早已散去，甚至找不到残红的痕迹。恍然想起，春，早就在匆匆中逝去。在我的世界里，那一场盛大的花事，似乎尚未开演，却已谢幕。

   已记不得上一次坐在蔷薇花前，是哪年哪月的事了，只记得那时的自己，正是青春年少。

   还能想起那些阅读的日子，那些单纯的快乐。

   依然能记得桑菲尔德庄园的夕阳，还有来自荒原的，风中的呼唤。

   甚至还可以背出简.爱对罗切斯特说的话：“你难道认为，我会留下来甘愿做一个对你来说无足轻重的人？你以为我是一架机器？——一架没有感情的机器？能够容忍别人把一口面包从我嘴里抢走，把一滴生命之水从我杯子里泼掉？难道就因为我一贫如洗、默默无闻、长相平庸、个子瘦小，就没有灵魂，没有心肠了？——你不是想错了吗？——我的心灵跟你一样丰富，我的心胸跟你一样充实！要是上帝赐予我一点姿色和充足的财富，我会使你同我现在一样难分难舍。我不是根据习俗、常规，甚至也不是血肉之躯同你说话，而是我的灵魂同你的灵魂在对话，就仿佛我们两人穿过坟墓，站在上帝脚下，彼此平等——本来就如此！”

   也能够想起《呼啸山庄》中的希斯克利夫与凯瑟琳的爱恨纠缠。仿佛还能感受到，凯瑟琳的灵魂，依然在雨夜的旷野，孤独地游荡。

   这些来自异域的，带着荒原的气息的，有些阴郁的爱情故事，曾经那样地打动过自己。也许是故事之中的至情至性，正暗合青春的热血和激情。

   而如今，再想起这些故事，却猛然发现，这样的作品，是适合在下午茶的悠闲时光里阅读的。当然，最好是坐在一间安静的屋子里，屋子里要有大大的明亮的窗，窗外，是一片葱茏的花园。如果是冬天，最好房间里再燃起熊熊的壁炉，一杯清茶或是咖啡相伴，那就更是绝配了。

   这样的浪漫，于我而言，当然只是幻想。

   此刻，我最欣赏的作品，倒是契科夫的《小公务员之死》，曾经认为这样的作品，枯燥晦涩。可是当我再次翻看时，再次看见小文官切尔维亚科夫，因为打喷嚏时，不小心将唾沫星子溅在了将军的身上，小文官惟恐将军会将此举视为自己的粗野冒犯，而一而再、再而三地道歉，弄得那位将军由哭笑不得到真的大发雷霆，在遭遇将军的不耐烦与呵斥后竟一命呜呼的故事时，感到的不再是荒诞，却多了几分理解的悲凉。

   在庸长的生活里，在现实的磨砺下，岁月之河，终于磨平了我们的棱角。

   很想大喊一声：“我他妈不干了！”但想起现实的种种，万丈豪情，皆已遁作了无形。只是时常会仰望那一座座高楼，幻想着自己站在楼顶之上，张开双臂，跃向蓝天的那份轻盈与欢快……

   生命是一种孤独的旅程，没有可以永远停留的站台，也似乎没有什么是永恒的。

   很喜欢这样的电影场景：北京的胡同里，有市井的狭窄，人们在忙碌之中，各自过着自己的日子。忽然，在某一处破旧的楼顶，有一群鸽子腾空而起，盘旋在清朗的天空下，“嗡嗡”的鸽哨声，悠扬在城市的上空。静静地站在阳光下，仰望那些飞翔的身影，心必定是雀跃的欢喜。

   不敢奢望桃源，但一直向往有一方属于自己的小小的麦田，麦田边有一处小木屋。推开窗户，就可见那一垄金黄。有风从屋里穿过，漾起那一角薄薄的窗帘……

   此刻，夜色渐浓，眼前依然是穿不透的雨雾。在嘀嗒的雨声里，心，却依然守望着我的麦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