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谷幽兰

今天晚上，很好的月光。
我不曾见她，已有三年了。这三年里总是找着工作忙的各种藉口，甚至电话也很少打。再过两天就是母亲节了，我突然间很想她，每每想到冬日里那个瑟瑟发抖的娇小的身影，心都会有些疼。我是该回去看看她了。


她是我的母亲，一个袖珍女子，只有一米四三的身高。而我的父亲也是地道的农民，当时由家境贫寒错过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后来在一个朋友的帮助下，父亲和母亲换了亲。“换亲”在那个年代也是很正常的，一般很难找到老婆的男人总是用自己的姊妹去换的。我的父亲和母亲便因此走到了一起，日子虽然贫穷，母亲身体虽然有些矮，但奶奶对她挺好的，日子过的清贫但也还算幸福。
天有不测风云。后来，父亲在一次病痛中，因家里没有钱而耽搁了治病的最佳时期，最终也永远的离开了我们。
那时，我还小，不懂父亲的离去对我意味着什么，只是常常看到母亲一个人偷偷的掉眼泪。家里还有一个多病年迈的奶奶，上有老下有小的重担便落在了这个只有一米四几的女人身上。
夏天，清晨我还在睡梦中，母亲便早早的起床去地里干农活，待到太阳升起差不多有七八点钟的样子再回家给我们做饭。冬天，醒来时也常常看不到母亲的身影，她是去了村前的那条小河砸开冰冻洗衣服，回来时手都冻得通红通红的。母亲身体虽“小”，但她很好强，她不想被别人看不起，所以她起早贪黑的干，为了家庭经济收入多点，母亲还用从牙逢里省出来的钱买了两只母羊，每天都要去割草。
我没有问过母亲累不累，只是每天都看到她忙啊忙的，似乎从来都没歇过。后来长大了才渐渐懂得，母亲的内心是多么的痛苦，何况对她这样一个女人。
家里虽然经济有些拮据，但母亲对我总是宠着的。每次到街上去赶集买了些好吃的菜或点心，总是给我和奶奶留着。
“妈妈你怎么不吃？”
“妈妈不喜欢吃，涛儿吃吧，吃了好快快长大长高”
“妈妈，我长大了，我要赚好多好多钱给你买好吃的，再也不让你干活了”。
母亲听了总是露出会心的笑容。
是欣慰也是期待。

不知不觉中我已到了上学的年龄，母亲不舍得吃和穿却坚决让我去读书，她说她不想让儿子和她一样辛苦的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她说她要让我走出这个穷山村，想必母亲是穷怕了吧。
母亲挑灯熬油了好几个晚上给我缝制了一身漂亮的衣服和一个黄布书包。那天，她送我去学校，走在路上我都觉得神气着呢。
从我家到学校要穿过一条马路，每天都有很多车经过，我不让她送，她却执意不肯。就这样每天她都牵着我的手经过那条马路把我安全地送到学校她才肯离去，我学习很努力也很好，总是在班里名列前茅。那次，我拿回老师发的奖状给她看，她虽然不识字但却认得那张纸，她高兴的合不拢嘴，真像个孩子。我知道，我是她的骄傲。我一直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
时间真快啊，转眼一年已过去了。
那日，母亲和往常一样送我去学校。小伙伴们看见母亲拉着我的手便对我一阵轰笑。我隐约听到他们在背后议论我们。
“你看，那个小矮子又来了，她就是王涛的妈妈”
“都多大了，还拉着他的手，羞羞羞”。说完小伙伴们便又一窝蜂的散了。
听到这些话，我真恨不得自己立刻找个石头缝钻进去，我感觉我的自尊受到了伤害。有个袖珍妈妈那不是我的错，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为什么我没有一个像别人一样正常而又漂亮的妈妈？我的脸感觉在发烧。我使劲的甩开母亲的手，跑回了教室。
第二天，她又要去送我。我说不要，她不肯，说过马路危险。最后我答应只让她把我送过马路不让去学校。那是我第一次和母亲有了争执。
“你长的那么矮还要去送我，你还不嫌丢人啊”
我冷冷的扔出那句话。不管她的想法就径自离去。到了学校，我回过头来，看到她还在眼巴巴的朝我这边张望。一阵风吹来，我感觉她的身体在摇晃。
以至后来，那个瑟瑟冬日里的矮小的母亲的身影却成了我心中永远的痛。只是不知为何当初却说出那句混帐的话来。
母亲身体虽然矮小，但她总是很聪明和善解人意的。也许她是读懂了我的想法，自那以后就再没有送过我去学校。在人多的地方她总是远远的目送着我。


那年，我考上了北京一所理想的大学。顺理成章的我在那里安了家，也有了车子房子和自己的家，我便把母亲渐渐的也疏忽了。
也许她辛苦的劳作，使她矮小的身体更加矮小了，也许早已年过半百的她，皱纹多了，头发也白了，也许她也会在村口日日向着北方张望……
今晚有月，很亮。洒了满地的银光，那是我思念的琼浆。想念，在那一刻在心头膨胀。


母亲节这天，我踏上了回家的路。
下了火车，我买了一束很漂亮的康乃馨，淡淡的香味萦绕在心头。我径直奔向我记忆中的温暖的家。
低矮的院墙，破旧的房子，依稀还是我记忆中的模样。推开大门，母亲竟然没有发现我。屋子里有些阴暗清冷，母亲坐在凳子上正对着父亲的遗像发呆，想必她是想念父亲了吧，亦或许是对我这个不孝儿子的失望。母亲的头发明显的白了许多，背也有些弯了，我从母亲的背影里看到了岁月的沧桑……泪水刹那间模糊了我的双眼。
“妈妈，我来看你来了”。

听我的声音母亲喊了一声“涛儿”便老泪纵横。我再也无力控制自己，双腿跪在地上，趴在母亲的膝上哭了。
“妈妈，今天是母亲节，祝您节日快乐！”我把那束康乃馨递给母亲。母亲哽咽着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还买什么花呢。”母亲笑了，我却分明看到母亲眼中闪着晶莹的泪光。那束康乃馨使整个屋子变的温暖明媚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