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 根 记

原创

 

                                                                                         寻 根 记

                              相岭传说


       丁河乡位于横断山深处,寒川河从遥远的青藏高原由北向南奔流而来,一路欢歌,一如康巴汉子的冷峻与豪迈。虽然前行了一两千公里,河水里依然保持着藏北高原的凛凛寒气,即使是在三伏天,只要你把手伸进河水里,刺骨的凉气立刻浸入心脾,透彻骨髓。强大的水流转着一圈圈旋涡,卷起层层叠叠的雪白浪花,跳出串串晶莹的水泡,在白云山的北端拐了个直角,欢天喜地的向东而去。
    河两岸是巍峨陡峭的高山,幸好山上的植被保护尚好,春天的季节,浅半山腰的阔叶树率先发出第一片绿叶儿,然后从这片叶子的鹅黄绿开始慢慢的向周围扩散,将这连绵起伏的山们统一着上春装,绿得素雅,绿得人心神俱醉。一群群鸟儿从过冬的地方飞回来,褐色的、粉色的、淡黄的爪儿小心翼翼的避开嫩芽,站在枝头上,和伴侣颈脖相绕,喙儿磨蹭着,软语商量着在哪个枝头筑巢,啥时候孵出毛茸茸的小宝宝。
    另外一条小河从北面的山谷里急急忙忙的赶来,和东行的寒川河构成一个巨大的“丁”字,来时还没忘了夹带些泥沙石块作为觐见大河的礼物。丁河镇因此得名。
    小乡场的街道依着这群山夹峙、大河冲击形成的V形河谷地带而建,高高低低的房屋随意地散落在大河小河的两岸,小叶榕、芙蓉、银杏树在街面和房前屋后静静地守卫着,狭窄的街道上偶尔会看见三两个金发碧眼的老外徒步路过,他们背上小山似的的旅行装备让这些因循守旧的本地人禁不住的惊讶叹息。
    新上任的乡长廖崇智从办公室的窗户里打量着小镇南面的开阔缓坡,望着那里绿树林中若隐若现的土屋瓦房发呆。虽然是新到任,丁河乡南山村的脱贫问题他是早有耳闻,今天细细的看了,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恼火些。上级领导和兄弟乡镇到丁河乡来,一抬头就看到这还停留在八、九十年代生活水平的南山村,那副萎靡的模样让乡上的领导们觉得很没面子。
    不知道是啥时候,老资历的副乡长田云清就站在廖乡长的旁边。看见新头儿的沉思凝重的神情,田云清先是微微咳嗽了一下,表示自己的存在,接着轻声说:“这南山村啊,是我们乡的一个老大难,还是叫丁河公社的时候我就来这里上班了,就没看见这南山村有啥长进过。不是我们不尽力啊,历届乡主管领导都是亲自抓过的,十八般武艺都使出来,就是不见好效果。”
    看见对方在聆听自己的介绍,田云清搬了两把椅子过来,等廖乡长坐好后自己也跟着坐下,屁股刚挨着椅子又站起来,伸手推开半掩的玻璃窗,指着南山缓坡的两边说道:“您看啊,廖乡,俗话说‘左青龙右白虎',这南山的青龙身子从中间断了几次,龙身没有连上,就自然的失去了气势和风水,您再看那边,那山势本来好好的一个猛虎下山饮水的架势,可惜临到河边,却被顺河的公路斩断了虎头。左右龙虎都失去了活力,不穷才怪了。”
    见乡长对自己的话题感兴趣,田云清的精神提起来了不少,把椅子往新乡长身边挪了挪,精瘦的脸上露出神秘的微笑,嘴角两边一下就生出几层圆括弧来:“依我个人看,必须要弄几万方土石把那几处断了的龙身接上,龙脉一通,事情就好了一半。虎头更好处理,我们在公路上面拱它一个大天桥,上面堆些泥巴石头,直接连到河边······”
    说到这里,突然听见有个人在后面冷哼了一声,那人接着说道:“老田啊,又在卖你的狗皮膏药了,都啥年代,还相信那些,找不到怪的了。”
    “你当然是不信这些啊,要不然一个名牌大学的高材生怎么会沦落到我们这屙屎都不生蛆的地方?”老田听声音就知道是谁,头也不回,狠狠的讥讽了一句。那人也不介意,抱了一叠A4打印纸,和廖崇智点了一下头,侧身走了出去。
    等那人离开,田云清去把门关上,摆出轻松的神情,递了一支“玉溪”牌香烟给廖崇智:“老廖啊,你不晓得这人,瓜兮兮的,好好的大学不珍惜,搞啥子学生自治,叫学堂给劝退回来了,只好来我们这样的地方当跑腿匠。他发达了的同学高薪请他去管理企业,他还拽起不去,说啥子‘父母在,不远游’要在家里尽孝呢。真是应了那句‘宝器不分年龄'的话,这瓜娃子一天到黑只晓得在屋头看些不中用的书,写些歪歪扭扭翘脚咧爪的字。”
    初来乍到的廖崇智不愿意介入同事间无谓的纷争 ,笑了笑说:“社会复杂,啥子人都有,我去方便一下,随便四处看看,熟悉一下环境。”
    在院子里逛了些时候,廖崇智在回到自己办公室的楼梯上嗅到一阵阵墨香,他循着墨香味找去,被老田叫着“宝器”的人正在屏息凝气写毛笔字。廖乡长悄悄的靠过去,看见宣纸上写着“宣室求贤访逐臣,贾生才调更无伦。可怜夜半虚前席,”廖崇智知道这首诗是唐代大诗人李商隐的名篇《贾生》,眼看着书写者把最后一句“不问苍生问鬼神”换成了“不怪苍生怪鬼神”。
    廖崇智知道这人是针对老田刚才的宏论故意把诗句改成这样的。处世老到的他避开诗的内容不谈,叫了声:“好一手堂堂正正壁垒森严的颜体字!”那人只是用淡淡的一笑,算是对赞美的回应,随即把写好的字折叠起来,丢进桌子下的废纸筐里。
    昨天晚上的欢迎酒让廖崇智九点才清醒过来,他去洗漱完毕,喝了一碗稀饭,对正在看报的办公室主任老赵说:“我到处看看,有事情打我的电话。” 

      走过了一座横跨在寒川河上的水泥桥就是南山村地界,廖崇智问清了老村长家的位置,推开虚掩着的大铁门,一条狼狗咆哮着瞪着他,脖子上的铁链被扯得叮叮当当乱响。正在二楼沙发上看电视的老村长冯加辉听见声响,伸出头来看见干部模样的廖崇智,不敢怠慢,对狼狗吼了一声,急忙下楼招呼客人进屋。
    廖崇智简单的介绍了自己,冯加辉上前拉着贵客的手,如同久别的亲人一样:“廖乡长,我们是早就盼着你来了,唉,我们南山村啊,一句两句说不清······” 
    “我就是来了解原委的,冯村长,你尽管说,知无不言嘛。”廖崇智真诚地说道:“今天我是专门来熟悉你们村情况来的,你在村上任期时间长,具体情况都清楚,不要急,慢慢的从头说起。”
    冯加辉急忙安排家人烧水泡茶,自己从里屋拿些核桃、花生之类的干果出来,放在廖崇智面前:“廖乡啊,不要客气,农村里就只有这样的条件。”
    “客气啥嘛,这样很好啊。”廖崇智把手搓了几下,选了个花生剥开“我希望听到真实的声音,只有掌握了真实情况才能更好地开展工作。”
    冯加辉调整了一下坐姿,黑里透红的脸上透出阵阵严肃来:“包产到户之初,我们南山村可是全乡有名的富裕村,八四年春天,乡里来人要求我们率先搞长毛兔养殖,积累经验后到全乡推广,等我们把长毛兔养大,卖了两批毛,兔毛价格就一落千丈,刚刚恢复元气的乡亲们损失惨重,有苦没地方诉。我们村委会的人连兔毛气气都没有闻着就歇摊了。
    “八七年流行养海狸鼠,大家有了第一次的教训,都迟疑着不肯下手,又是乡上来做工作,大家也知道你们是好心,是为我们好,是为了弥补养长毛兔的损失。可是那海狸鼠也好景不长,大多数人家还没拿回成本,海狸鼠就成了累赘。你说啊,廖乡,我们咋那么走背运?我家过了几年才缓过气来,其他人家情况也和我家差不多。”说到这里,冯加辉把话题引到一边:“听老一辈的人说,我们南山村在明朝嘉靖年间可是远近闻名的宝地,村后面的椅子台地里有一座方圆几百里都有名的道观“上阳宫”,那规模可大了,有几个大殿,上百间耳房,创建上阳宫的无念道长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物,天上仙界和凡俗人间来去自如。求签的信徒们像山坡上的羊群一样,过了一群又来一群。后来满人入关,道观败落,这里就没有了气场。依傍着道观求生的村民们失去了收入来源,又恰逢连年大旱,唉,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里从此诸事不顺。”
    廖崇智越听越觉得不大对头,可这是初次打交道,不便说些扫兴的话,只好“嗯、嗯”的应和着。突然,他冲口问道:“老冯,你是哪一年开始任职的?”
    “九零年,那时候还年轻啊,亏得乡亲些信任,一干就是二十来年。”冯加辉欣慰地说。
    从冯村长家出来,强烈的阳光迷糊了廖崇智的眼睛,他把右手掌放在额头遮阳,一群山羊迎面过来,泥地上溅起一阵尘土,走在羊群后面的老羊倌扯开嗓子吆喝着他的子民。廖乡长想去找老羊倌好好说说话,刺鼻的羊骚味扑过来,打消了他的念头。
    






文章评论

江南印象

笔锋细腻、语言流畅,铺垫充分,草蛇灰线,人物性格分明,情节呼之欲出,期待精彩好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