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簾闲花一溪月
文/梅一梵
经常看丰子恺的画。
只有两个字：简朴，明清。
因为不懂书画界应用墨色的专业术语，所以只是用自己喜欢的说词，给一些色彩随意放上自己认为舒心的名字。我一般把黑白画称作白描，把有颜色的称作彩墨。在丰子恺的画里，应用的色彩都没有极致艳丽的光鲜。几乎每一副画只是两三种，最多也是三四种颜色，融和在一起。而且都是蓝中有绿，红中有酱紫，褐色里融入一点丹青，就连黄色也是夹杂了小许的胭脂粉。并且所有的基调，都是相互借取，相互融入的适宜。不管是从那个角度品味，都像画里的风景，被浅淡的月色，洒下一方轻纱笼罩。
丰子恺的画在我看来，每一幅都简洁，明了。只取一个意境。
譬如：一影一窗灯，一人与花闲；一桌两椅，几支空杯；一树，一篱，开帘只升一弯月。
而这样寥寥几笔，简小素净的清旷，使人看上去却有一种清霜老去春华的怅然。但毕竟是喜悦的。当一个人欣赏的时候，仿佛所有的喧嚣都置身度外。此时的自己，正慢慢走进画中临窗问月。或者独坐在春天的清喜里，等醺风提来一壶老酒，独独与一人微醉。
比如有一副画，横竖只有几笔墨，却给予我无限的感怀。
画意里卷帘一扇轩窗，一个孤影对着弯月缄默。
倘若走进画意里 这个背影可以是你，也可以是我，或者任何其他。我可以对着月色，说一些贴己的话，也可以不说。在说与不说之间，任一方清寂静静流淌，任时光静止与此，深敛无垠。有兴致之于，也可以在心里习作几句小令：春林小溪流，万千红花茵，不记来时路，只向尽头。
或许，这样才是日子赋予我们最终的无奈与释然。
如是说：春迟迟，燕子天涯，浮生千山路，只需来一次。
也说：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 又一副，一眼看见插花青瓶，就会心生美意。
檀桌上，青瓷花瓶的内敛与梅花的清雅相应成册。花瓶置放于具有古典气息的檀木花架上。沉稳又大美。小巧的花架把一瓶红梅轻轻托起，带来一种简约清美的臆想。而一只刚刚点燃的烟，被主人放在没有打开的书上。青烟袅袅向上飘逸。想必是想看书的人刚刚燃起一支烟，又忽然有事要离开一会儿。于是乎就把刚刚燃起的香烟随手放在书上。香烟和书都在静等主人归来，而旁侧的一瓶梅也在等。同样都是等，但是等的寓意是静与动的结合。香烟在无人吸取的等待中慢慢熄灭。梅花在等待中，无意间走进诗人的字里行间。欲说寂寞开无主。 而岁月寄予我们的，又何尝不是呢。有人瞬间即逝，有人永垂千古。
时光里，我们都在等。等草萋萋，少年人老。
等春暖花开清雪飞，斯人远去燕归来。
还有一副画淡彩，寓意为赏心只需两三枝。
画面上是一位手拄拐杖，身着长衫的老者，站在春天的桃花树下凝视。地下落英点点，一溜青篱还未见绿。
丰子恺的画里充满浓浓的怀旧色彩。画面多以背影，乡野，或者幼儿膝下承欢，田园采青为基调。当然每个人欣赏画面的角度不同，画里蕴藏的含义也会各有说词。在这一副画里，我个人理解，也是可以这样说:''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 又是一年桃花开，篱下软风细雨，鹅柳豆蔻。此时的思绪尤为伤怀。要是在雨水时节应了节气里的谚语，便会生出说不明道不尽的愁绪。眼看着残红落地，浅草离离。千枝压低中，桃艳梨白杏花碎，转眼结来小青果。日子在开开落落几回合间，却容不得蓦然回首。也想红楼潇湘馆，也忆宋词和羞走。而年少时的卿卿耳语，如今只剩下薄薄的一帧。翻与不翻，都在此间百转千回。念与不念，终归都有一个名字，老在眉梢。
临了，还真是应了诗人的话：触目横斜千万朵，赏心只有两三枝。
最后再说一副小景色。画上一人独坐于柳下，不管是秋柳还是春萼。只与一壶清酒，两只空杯寂然。尽管春色满园，天空地阔。与之相伴的却是垂柳三两，知音杳杳。
或许，每一处的风景，都在等待有缘人前来赏之。而每一个人，总会在一个忽然的瞬间，有那么的一刻，想独自找个远离尘世的地方，安然小坐。哪怕是画上几支柳，画上一桌一椅。有兴致之于再添上几寸凉碟，一壶清酒，两双筷子。而酒杯，小菜，以及桌上的其他，都不与品尝，只是用来看。
看着看着你来了，又去;看着看着就老了，看看看着又年少一回。
此间，定有清风吹起丝绦鹅柳，有心仪的人儿从脑海里经过一次。不管坐到青丝堪比柳条长，还是万紫千红一点翠，陌上千风几回合，都无关紧要。而此时的我，其实独坐于柳下，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不用说。待空杯散尽，红尘梦惊时，我都会枯坐与此，让浩浩荡荡的尘烟，从此打马远去。
在炎热的夏天，赏丰子恺的画，就像细细品味清甜爽口的西瓜。让红瓢软唇慢慢融洽在清甜里融化，而后吐出几粒儿黑黑饱满的籽。籽儿点点落于盘中，或者变作萤虫飞去，都是往事如烟。我们暂且不管这西瓜是手拿钢叉的闰土从乡下送来的，还是从大城市琳琅满目的超市里买来。我们只管走近，品味，读懂。从画中遇见一个你，一个我。也许遇见一陌人，也在画中来过片刻。与自己相逢知己，对语浅酌。说上几句贴心的话之后，又互为陌生。
其实丰子恺画里的绝妙之处不仅仅在于清素，简朴的本真。而是像所有中国画那样，玄机都在留白中滴水穿石，石破天惊。清澈明清之后，静水流深，归于禅定。也在不知不觉中，把用墨简，用情也简的道理，诠释在恰到好处。
我说墨生花，花下人来；也说看遍人间草木，情满情又空。都是一剪闲云来，一袭空袖去。都是月坠西楼，人在黄昏的闲适，恬静。
2014-7-23 17:16
文章评论
草原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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