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树的樵夫

父亲的墓隐在柏竹之间，竹是他生前植的，柏是母亲植的。竹甚青甚旺，柏亦翠亦健。
墓是零六年父亲从西安转院回洛南后砌的。那个冬季太阳很暖，父亲挂完吊瓶移坐在医院的花园里，安静地听着我们说着闲话，听到笑处他也随着笑得眯了眼打了哈哈。太阳照在身上极是温和，父亲的额头和鼻尖冒着细细的微汗，母亲一边开着父亲的玩笑，一边极小心地擦着父亲脸上的汗珠。
父亲的病情，他不知，母亲却瞒不住。母亲内心当然是痛苦与无奈的，一家子的嬉笑，也只是给父亲一份轻松的无所谓。过后，母亲却郑重地要我回老家为父亲砌墓，她说，但愿父亲最好能熬过这个冬天，砌了墓，也许能冲一冲。
墓址与祖坟毗邻，背靠的是一座青山，山原来是荒山，现在却是满坡的绿荫，那些树，是父亲用了好些年头亲植的。墓的样子只是本地最简单最土气的四平头，门面是素的水刷石，只是嵌了一幅石刻的对联，联的内容表达的也只是简单的农耕家庭的想法。
对于这样的决定，无需与任何人商议，因为父亲从来就不是一个繁琐的人，而对于身后事，父亲也从没有表达过丁点的说法。
在砌好后的第二年春天，母亲便带着父亲回去看了看，母亲知道，父亲定会满意。那些简单的砌法，其实依照的就是父亲内心最朴素的想法，正如父亲是着着一身中山装走的。
八年前的十月，那还是一个暖暖的冬日，父亲移坐在渠边的椅子上，晒着暖暖的太阳，晒得额头与鼻尖都冒出了细汗，母亲还是极轻极小心地为他擦着汗。父亲终捱不过他一生的坚韧，他是在母亲的怀里闭上眼睛的，母亲的一句你要等我的玩笑话终成了永别。
父亲太瘦，怕冷，正好，这暖暖的太阳和母亲暖暖怀抱给了他暖暖的最后。
安葬父亲时的仪式与程序极为简单，没有乐队，没有灵棚，没有铭旌，没有纸扎，没有浩荡的队伍，没有更多的哭声，有的只是母亲平静的压抑的悲怮。
母亲说，父亲心中最大的遗憾是没能看到他未出生的孙女。
其实父亲另一个最大的遗憾定是不能陪母亲走完最后一程。
父亲的墓前没有立碑，生前，是素淡的。去后，依然是素淡。
这个夏天，父亲的墓旁正盛开着一片紫色的桔梗花。
而在父亲去世五天后出生的女儿，此时，正在桔梗花地哼着她的《桔梗谣》。
2015.07.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