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不如旧—— 智利旧衣消费纪实 5月6日更新，增加了后记

个人日记

一

刚到智利时有个当地市政府公务员朋友，她的职位相当国内于外事办，很有风度，家里整洁美丽。有天我们在一起吃寿司，吃完后她很自然地说：“ 明天周末，为何我们不一起出去逛一逛？我带你们去认识一下此地颇有盛名的旧衣市场，那里有许多不错的衣服，非常便宜，你们可以买几件，我也去买—— 我有许多衣服就是在那里买的。”

我非常震惊：这样有损国格人格的事我可不干！我又怀疑自己听错了，她作为智利政府公务员，一举一动代表国家形象，怎么竟然买旧衣？还劝我买？可是千真万确，第二天我们去的是一个热热闹闹、五彩缤纷的露天集市，成千上万件从美国运来的旧衣挂在栏杆上堆在地上。那位朋友和其他许多人 —— 衣着考究的太太，稀松平常的妇女，举止严谨的男士，花里胡哨的青年—— 一起，大大方方，到处看看，随时挑挑。

有的衣服破破烂烂，有的质地优良，几乎半新，名牌与不知名品牌比比皆是。奇怪的是，很难发现有中国制造，大多是印尼、越南、菲律宾生产。 一件旧衣的价格和几块面包价格差不多，大概相当于一两美元吧。发达国家的人们，质地很好的新衣服大概只穿几次就扔了。

跟在她后面躲躲闪闪地看看，居然看到了几件自己喜欢的衣服，可是碍于面子，硬是没买。结果晚上失眠，眼前晃来晃去老是看中的那几件旧衣服。

二

后来我在一家菲律宾富人家里做佣人，开奔驰的她们也买旧衣服，还劝我不要老是穿那几件土气的从大陆带来的衣服 了，到地摊上挑一些。我心想：“再土也是新的，我的志气也比你们高—— 不食嗟来之食嘛！ ”那位贵夫人好像看透了我的心思， 淡淡地说：“ 为什么要花大价钱买质量好不到哪里的新衣？用廉价的方式去对待人们的虚荣心…”

这句话打动了我，我的顾虑一扫而空。我跟她们一起，半天就轻轻松松背了一大袋衣服回来，洗干净暴晒消毒，穿起来丰丰富富，不担心弄脏，不心疼磨损，真不错。想想衣服的前主人也是个和我身材爱好差不多的女子，心中对旧衣服亲切了许多。

于是又发现买旧衣服的一大好处：随时可以做个阔佬，不必为价格发愁；这一件那一件，我全要了，不会招来店员的白眼，也不会有试了不买的内疚。对我这个五年逛一次街都嫌多的女汉子再好不过。

三

对旧衣服越来越有好感，我有时全身上下都是旧衣服。自己穿过的也是旧的，别人穿过的也是旧的，有什么关系？

有次在弗朗科家里，表姐夫阿尔瓦多兴冲冲对表姐玛瑟娜说：“你看你看！我给你买了一件生日礼物！一件旧衣服！跟新的一样！名牌！质量式样一流，价格只要新的十分之一！…” 他喋喋不休地说着。我心里想：“你这个白痴！笨蛋！这是你最后一次和我表姐在一起了…”哪知玛瑟娜欣喜地拿着衣服，啧啧赞叹，无比爱慕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好像自己嫁给了世上最聪明的王子。

他们没有离婚，反而双双在周末假日里贩卖旧衣服，生意做得红红火火，从旧衣服扩展到旧玩具，一开始的小破车也换成了厢式吉普，妇唱夫随，感情日增，真是智利奇迹。

四

我的孩子刚出生不久，一个中国同胞对我说：“哎，我有几大箱我孩子的衣服，够穿到六岁，几乎是新的，你们拿去吧！” 我想我们父母不争气穿旧衣也罢了，难道还让孩子穿？砸锅卖铁也要给他买新的！

几年后的一天，那位和我们关系很好、经济状况也不错的律师朋友主动找我们：“ 哎，你们小孩的旧衣服旧鞋子不要扔，都送给我，给我孩子穿，他刚好比你孩子小几岁。”

我不能相信，看都不敢看他，生怕眼睛里流出鄙视来。整理了一包给他，他当个宝贝接了：“你知道，我们不缺钱买小孩衣服。可那有什么意思？穿几天就小了破了脏了。省下的钱，我们可以周末全家出去搓一顿，或者外出旅游增加感情也是好的…”

啊呀！这个看似简单的大道理，之前我怎么不懂？谁说中国人聪明？我是最笨的一个！

过了一段时间，他发给我许多照片，以表谢意。照片上他的孩子，全都穿着我再也熟悉不过的、本来是我家孩子的衣服。除了五官不同，其余都一样。

照片上的孩子灿烂地笑着，可我觉得那笑里别有深意：好像在向我炫耀他有个更聪明的父亲…

五

在欧美，有收藏旧衣一族，天知道他们是根据什么标准收藏的，他们有自己的行规、展厅、博物馆，象收藏古董一样。有一批德国旧衣收藏家，定期到依基克的旧衣进口商的堆积成山的大仓库里挑拣。凡是他们挑出来的衣服，精明的商人都不肯低价出售。

有一次，一个旧衣进口商自己身上也穿了一件从旧衣堆里挑选的旧衣，被德国佬看中了，就问她卖多少。她心里也没底，不大想卖，拗不过，就打个哑语，伸出了三个手指，心想看看你出多少钱。谁知那个收旧衣佬二话不说，就拿出了300美金，让她大喜过望。

这是流传在依基克一个真实的故事。事件主人翁说，其实那只是一件看起来稍微正式颜色柔和的衣服，究竟是什么吸引了收藏家，不得而知。

结语

我的智利朋友们，“教母”，孩子同学的母亲，邻居，她们们都是旧衣服的热衷购买者，毫不避讳自己精心搭配的衣服是两个美金买的，如果真心地觉得她穿得漂亮配得不俗，她们更高兴。

许多经济宽裕社会地位很高的智利女子也买旧衣服。尤其是出席节庆的礼服，不常用，造价又贵，干脆淘一件好喽！从美国飘来的礼服都是新的，不重样，有的还是好莱坞演员的，省了大把银子。丈夫的钱不好赚，都是用聪明才智劳动尊严时间健康换来的！

“用廉价的方式对待世人的虚荣！” —— 对！ 我们走，买旧衣服去！

后记：

智利人为何这样自信，不在乎使用旧东西，不怕显得低人一等被人瞧不起？我想这和他们的民主制度有关。

他们可以当面质问总统，他们可以扭住省长的衣领，他们可以在镜头前责骂当局而以此为荣，他们人人手里都握有一票，参与雇佣或解雇政府官员，他们昂首挺胸面进出政府机关，他们以主人翁姿态面对军队警察，没有血拆没有等级差别，无需溜须拍马谄上欺下。在这样的尊严和自由下，谁会在乎身上穿着一件旧衣裳？




文章评论

无语凭阑

看过你淘许多宝，变旧如新！很精彩！如果旧衣真的能彻底消毒，其实比商店更可以选择适合自己的款式。这样在国外似乎真的不用太多钱就可生活得活色生香。当然，比如我，语言不通，技能有限，还是和妹妹不同。

无语凭阑

你还同时兼有强健的体魄！美丽与才华！

难得清醒

你看你看！我给你买了一件生日礼物！一件旧衣服！跟新的一样！[em]e128[/em]

难得清醒

照片上的孩子灿烂地笑着，可我觉得那笑里别有深意：好像在向我炫耀他有个更聪明的父亲…[em]e142[/em]

难得清醒

我家里也有好多旧衣服，每个中国人家里都有好多旧衣服，不知道怎么处理。

佳音

超赞的生活方式，现在很多中国人以炫耀为荣，貂皮，首饰，恨不得每天穿戴身上。甚至惯得售货员也是以貌取人，藐视他们。东西不在于贵，而在于适合自己，穿戴上能让自己心情舒畅。我也曾经买过一条日本的旧裤子，好喜欢，一直穿到破了无法修补，所以支持你。

佳音

这文章一定要转给那些认为我是守财奴的朋友看看，告诉他们人各有志。

本然

前些年我在旧货市场看中了一架台灯，它“高端、大气、上档次”，要价也不高，由于是旧货踌躇再三，没有买下。假如那时看到此文或是现在，我可能会毫不犹豫的买下它。

亭中玉

来自我的国外朋友饿文章 （对你有启发吗）

蒹葭

去过瑞典的一次旧货市场，里面各种各样的旧货，人来人往。 很便宜，看中几款真皮沙发，实木桌子几百块，很多看上去和新的一样[em]e121[/em]

小雨点

价值观念真是大大的不同。在国内似乎只有贫困无依者才会收容旧物。夏天外出散步时也看到了旧衣摊，都是收破烂的收来分捡了卖给工地农民工的。我个人不介意接受旧物，孩子小时候还穿过同事女儿穿小的旧衣，一件花红毛衣传给了现在寄养在弟弟家里的婴儿呢。那些被接力传递的旧物该有多少故事啊。

大个

这个真的不错，没有虚荣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