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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手，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女子用黄金托盘端来了两只白玉酒杯，女子笑盈盈地看着汉元帝从她手中的托盘里执起酒杯，无比期待他口中会说出什么。

他直直地盯着酒杯，却是在对她说话：“赠与薄酒一杯，路途远寒，保重。”

王昭君也只是看着那杯清亮的酒，眼中含泪，他的手一抖，极力忍住想把她拥进怀里的冲动，不断地告诫自己，她是呼韩邪单于的人了，她是匈奴的阏氏，是草原的皇后。

昭君垂眸，低声哽咽：“长城外，便是匈奴地界，此刻一别，一生勿见。却是狠心对我如此？”

汉元帝无言，默默饮下了那杯送行酒。

王昭君冷笑一声，夺过托盘上的另一只酒杯，仰头灌下，将酒杯往黑江里一扔，不再回头，坐上了呼韩邪单于带来的马车。

“走吧。”她的声音还带着一丝哭腔。

汉元帝扭过头，走进了大帐之中，终究狠不下心去看她离开。

白裙女子欢欢喜喜地挑帘进来：“公子，奴婢亲眼见那贱人远去，满脸哀怨伤心色，奈何以往却是亲手杀了你们的孩子，这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公子，奴婢一生相守，永世相惜。”

白裙女子是他幼时悄悄出宫时遇到的，她的聪明活泼吸引了他，便把她带回了宫。因二人初见时他自称是公子，白裙女子哪怕进宫也再没有改过这个称呼，她一向以此为傲，整个宫里除了她，就算是王昭君也得叫他皇上，不称皇上的殊荣，仅此一份。

白裙女子端起一只黄金酒樽，偎入汉元帝怀里：“公子。”

汉元帝饮下美酒，熟悉的味道顺着他的咽喉滑下，引燃了回忆的火焰。

 一更天，最心伤，爹娘爱我如珍宝，在家和乐世难寻；如今样样有，珍珠绮罗新，羊羔美酒享不尽，忆起家园泪满襟。二更里，细思量，忍抛亲思三千里，爹娘年迈靠何人？宫中无音讯，日夜想昭君，朝思暮想心不定，只望进京见朝廷。三更里，夜半天。黄昏月夜苦忧煎，帐底孤单不成眠；相思情无已，薄命断姻缘，春夏秋冬人虚度，痴心一片亦堪怜。四更里，苦难当，凄凄惨惨泪汪汪，妾身命苦人断肠；可恨毛延寿，画笔欺君王，未蒙召幸作凤凰，冷落宫中受凄凉。五更里，梦难成，深宫内院冷清清，良宵一夜虚抛掷，父母空想女，女亦倍思亲，命里如此可奈何，自叹人生皆有定。

《五更哀怨曲》是他与昭君相见的契机，那日他处理完奏折，稍有闲暇，想到后宫众多在几年前被选进宫里的女子少有被他宠幸的，想来她们也是颇为幽怨，就去巡宫散步，看看哪个有缘分会被他遇到。结果在后宫之中听到了如泣如诉的琵琶声，一支《五更哀怨曲》唱得他哀伤不已，命人一问才知，弹琵琶的是王昭君。当夜，他便封了王昭君为明妃。

之后的日子，他接连罢朝，只与王昭君在后宫中饮酒唱曲，恩爱欢好，不多时，王昭君身子有异，御医检查后恭喜说明妃有喜了。

没有人清楚他知道王昭君有了孩子的时候多么激动欢喜，各种赏赐流水般涌进王昭君的宫殿中，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表示他的爱意。

但是没多久，他就得到了王昭君摔伤的消息，没成形孩子也因为这次摔伤而消逝了。

他怒不可遏，再不去王昭君宫中，只流连于白裙女子的宫殿，一如之前只流连王昭君的宫殿。

再接着，就是毛延寿到呼韩邪单于那里献上了王昭君的画像，呼韩邪单于入朝请为天朝婿，指名点姓要娶王昭君。他一方面要拉拢呼韩邪单于，一方面也恨王昭君杀了他们的孩子，答应了下来，却在答应后辗转反侧，患得患失，不忍一日重似一日。

王昭君说得对，他是大汉的皇上，他真心想抓什么人哪里会容他跑到其他人的地界去？何况毛延寿只是一个画师，一不会武功二不懂易容，非他有意，毛延寿能跑到什么地方去？在知道她有喜时边关便报来发现毛延寿的消息，但是他不想这几日见血，只让人抓住他看紧了，后来知道孩子没了，他亲口下令把毛延寿放了出去，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直到今日，他才发现，他还是爱王昭君的，哪怕她杀了他们的孩子，现在想想，她也是无意的，哪个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呢？再说，孩子没了，他们都年轻，还会有的，自己一时愤怒，却是把以后的一切都断了个干净。

汉元帝低喃：“我那里是大汉皇帝？”

白裙女子轻笑：“公子，你是大汉的皇帝，是最尊贵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