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鬓

个人日记

 (文:网络 图:绯园画姬)



二十一世纪,都市的街头,女孩们披着流行的彩色头发,在时尚的风中临风而舞,而我固执的心却依然徜徉在古典的意境中,期待一缕青丝飘出线装书,指引我找寻到昔日的云鬓与花颜。


晴朗的日子,逐一朵游弋的云去看它的故乡,一不小心跌进了不知哪朝女子的发髻深处,我的眼睛就再看不到其它的颜色了,那样黑的秀发,一定是《浮世绘》里最上等的墨色,那样飘逸舒卷的堆积,那样风姿绰约的典雅,除了云鬓,不知还有哪一个词更配这样的青丝。而长着这样秀发的女子,一定是柳眉如烟,桃腮若靥吧,在她的一颦一笑间,三春花朵次递盛开又黯然失色。




挽一把青丝在手,以三分春色二分柔情,堆半朵闲云在头,对镜理云鬓,将少女的清纯斜倚而分,留一缕长发垂髫;将成熟的妩媚半掩额头,敛秀发入云;再将优雅的风韵高挽而聚,堆风折月。那旧式的清纯,恬静的素美,那潜在的丽质,若水的柔情,都在指间浑然天成,这发间的种种风情,就注定是为一个女子的青春而来的。缠缠绕绕间,多少春花秋月悄然流逝,转瞬间青丝就变成了白发。


花开在脸上,情缭绕在鬓间,心事跌宕婉转,不识愁滋味的女孩恍惚间已是独倚西楼,栏杆拍遍,多少柔肠百转,欲说还休,多少离愁暗涌,别绪横生,若蝶儿在繁花间寂寞的舞蹈。春去了又来,花谢了又开,这千丝这万缕在阳光与风雨中散了又聚,聚了又散,这高挽的云鬓散开来又挽上去,一如一个女子痴痴的爱情,头绪缭绕而芜杂,牵走了心魄,扯断了肝肠。




黄昏,一间客舍。


炉火烧得正旺,一袭鲜红长衫的女子,映着火光,侧身梳理她倾泻垂地的秀发,发丝如瀑如缎,在她指间温柔的起伏,长衫上雪白的湘绣牡丹在黑发与红衣间若隐若现,女子手臂轻抬,将一缕秀发高挽入鬓,衣袖滑落肘间,腕上的玉镯轻光一闪,光彩流丽。


不早不迟,一个人从开启的窗前经过,这幅画面从此在他心中定格。此后梦里,任关山飞渡、剑影刀光,这一袭云鬓,成为他生命中最柔软的痛。




若干年后,光阴荏苒,红颜老去。


女子的长发却固执地仍不肯变白,它们依旧丰茂、乌黑、弹性与光泽。偶尔一个微云的黄昏,她会生一盆炉火,穿上那件依旧鲜艳的长衫,在火光映衬中细细梳理那头青丝,一如梳理她来不及回望的青春。在那里,曾有一个人,固执而蛮横地,爱她站立梳发的姿影,纵使一生的缘份,只一面。


从云鬓,到云鬓。





于无形中堆叠有形,在鬓影衣香间,谁的纤手轻轻簪花一朵,斜插入鬓?也许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随手摘一朵滴着露珠的鲜花,嫣然一笑;也许一个安闲的午后,浓睡之后,拾起枕边的簪花,缱绻一笑;也许一个月色迷离的夜晚,看到镜中模糊的面影里,鬓边的珠花轻光一闪,巧然一笑;春天从此便只伫立在豆蔻梢头了。


风起的日子,我想象自己是从周昉的《簪花仕女图》中走失的那一个女子,高髻蛾眉簪花,薄如蝉翼的披帛襦裙,以娴雅的姿态,款款走出芭蕉青竹疏石的小径。是春夏宜人的时候吧,髻上的荷花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一只蝴蝶好奇的在我的鬓边盘桓,我轻移双步,慢执纨扇,裙袂低旋间,阳光下的影子竟然也一起翩翩起舞起来。




这样的时刻,很容易就让人忘了时间,我只在这样的春光中逍遥片刻,世上却已漫过了千年!蓦然回首间,一缕箫音断断续续地穿过身后的栏杆回廊,将我眉宇间贮藏了千年的往事重又幽幽咽咽地提起,我于是褪成一帧漫游的屏影,重又走回画里的太虚,以淡淡地安闲,笑看世间风起云涌,沧海桑田。


云鬓花颜金步摇,一直惦念着《长恨歌》中那一支摇摇曳曳,在回眸间让六宫粉黛了无颜色的金步摇,它曾经风情绰约于最美丽女人的发间,在珠玉叮叮和霓裳悉娑地轻响中,款款走向属于自己的太平盛世。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那夜的月光可曾半明半暗,那夜的鲜花可曾格外灿烂,风轻拂着谁的发梢,在耳边缭绕的私语又是怎样说出口?鬓上的金步摇曾以烟云流水的走姿镌刻下那一夜的无尽风情,只是它以时光为密码,让我隔着千年的风月,以永远无法企及的距离,永远触摸不到那一刻爱情的真实脉络。
而今前尘往事早已烟消云散,我一路寻找的,是那只代表古典的解语花插在了谁的头上?当铅华洗尽、繁花落尽,谁又在恍惚间穿过千年前的雕花回廊,在心爱的人含笑的目光中,簪云入鬓,步履轻移,风情婉约。


某一日,自幽远的深巷中踉踉跄跄地传出一句清唱:我是你那云鬓高挽的娘子,你是我那断了仕途的官人。




谁是那个一生相守,弄发指间的有缘人,我一时竟无从记起。


文章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