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世人眼中叛国求荣的汉奸,为求苟活服务于汪伪政权;
他是文人口中的耻辱,身上没有一丝宁死不屈的文人气节;
他是女人眼中的风流浪子,一生游走于各色女人身边且不知悔改。
似乎,他今生今世就背负着这样的骂名,孤寂终老。
然而,就像繁华背后总掩盖着一抹苍凉,谁又曾读懂他身后的无奈与忧伤?
只向桃花开二分
李娟
有些人的文章,是要隔着几十年的光阴,
才能品味出它的好来。
胡兰成的文字便是。
此时读他的文章,且不论他的品行,气节,大义,
只品味他的文章和性情。
读他的文章,就仿佛观赏和留恋半个世纪前的月亮,
如盈盈月光入怀。
他笔下描绘的夏夜:
“这时有人吹横笛,直吹得溪山月色与屋瓦变成笛声,
而笛声亦即是溪山月色屋瓦,那嘹亮悠扬,把一切都打开了”。
美的东西常常是令人稍稍不安的。
他的文字清丽,空灵,静气流淌,
仿佛水边听箫,箫声贴着水面低回盘旋,蜿蜒而来,
那一刻,山空人静,水流花开。
他的文字可以和张爱玲的文字媲美,
张爱玲的文字敏锐,凌厉,冷艳,有洞察世事的从容、练达。
而他的文风洒然,一字一句,我读得很慢。
文风流丽、烂漫,如春之原野远远望见一片盛开的桃花林,
红霞一般,采几枝桃花抱在怀里,
每一步行走都是喜悦、欣然,每一步行走都是春满花枝。
便想起一句诗:诗意烂漫,只向桃花开二分。
世间凡是美好的东西,都是极其自然的。
一花一叶,一草一木,对他皆是人世的风景。
他的文字出奇的自然,开阔,雅静,古意横流。
犹如习武的高手,潇洒自如,游刃有余。
他的文字更贴近佛性,有雅意和禅意。
他从红尘过,不徘徊,不留恋,不伤感,风姿洒脱,随缘自在。
如临波照影的白鹭,不沾染世间尘埃。
佛家讲,不着如风,他的人生何尝这样?
虽然不执著,不专情,但是他与世间万物,又处处留情。
一个风流才子,只为花草俊林,山川河流,诗词雅章停留,
却不为世间任何女子停留。
有许多人,都是沿着张爱玲的文字走进胡兰成的。
他评价张爱玲:“爱玲极艳。她却又壮阔,寻常都是石破天惊”。
是的,张爱玲当然是石破天惊,
因为中国几百年才出一个张爱玲。
读过胡兰成的《今生今世》《山河岁月》《禅是一枝花》,
只能说,张爱玲遇见胡兰成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触目横斜千万朵,赏心只有两三枝”,
他是张爱玲的赏心之人,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遇见她,是临水照花人,只有他懂得她的心,赏识她的才华。
那一刻邂逅相遇,在光阴无涯的荒野,
不迟不早,于千万人中遇见你最渴望的那个人,
真是“即见君子,云胡不喜”。
穿越孤独的漫漫人生,她望着,盼着,来时的路草都长满了,
原来他一直在这里等她,她怎能不万分欣喜?
胡兰成的文字饱满,明丽,情意绵绵,
他与天地万物,花草,鱼虫,树木,
山河岁月皆有悲悯情怀和一腔脉脉温情在。无缘大慈,同体大悲。
万事万物乃是一体,小事就是大事,无情乃为多情。
他的人生观即是活在当下,拥有即是永恒,千年也是一瞬间。
而此刻,她在,爱在,深情在,执手相看两不厌。
茫茫天地之间,精神世界的相遇相知便是圆满。
姻缘也好,离散也罢,邂逅她,这已经是上苍的恩赐。
其实,世人都将占有、纠缠、禁锢、厮守当作爱情,
其实真正的爱情,如空气一样,滋养你的心肺与精神,
可是,它无处不在,又处处皆是。
简静的文字留在光阴深处,熠熠生辉。
柏桦曾说,现代文学里,胡兰成独得汉风之美,甚合我心。
作家朱天文也说,我是从胡兰成那里明白汉文章原来这样的。
是的,他的文字,传承汉语之美,美在风骨里。
乱世里多少生死离别,悲欢离合,
因为谁也做不了主,任凭命运的安排。
乐府诗云:来日大难,口干唇燥,今日相乐,皆当欢喜。
人只有到了中年,才会明白,我们与任何人的相遇相聚,
可能都是一期一会,才渐渐懂得,珍惜眼前瞬间的欢欣。
有人说,世间每一次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茫茫人海,我们总会遇见和自己有缘的人。
可是,爱情都是写在流水上的字。
等到缘尽了,那些写在水上的字,便随着粼粼波光,
落花,树叶,水流,情爱,温情,都漂远了,在因缘中幻灭了。
人世多少情缘,都是水流花谢两无情啊。
情执深重,就是人之苦难。
鸟有一双沉重的翅膀是飞不起来的,人也是一样。
可是,人生山高水远,她依然是枝上花开,当空皓月,云端紫燕,
他远远守望着,惦念着,生生世世。
不论光阴再流逝多少年,他再也遇不见另一个张爱玲了。
其实,我也是。
胡兰成的文字别具特色,
现代文学别开蹊径,民国风情流泻笔端,他的气象与格局当代无人能比。
著名诗人柏桦称胡兰成是“文学水平的试金石、人品人格的照妖镜”,
周作人大弟子俞平伯谓之“清新素朴”,
台湾诗人余光中说他“文笔轻灵圆润,用字遣词别具韵味”,
安妮宝贝说“胡兰成的文字让我惊艳”,
贾平凹认为胡兰成的文字“慧美双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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