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翔)幽兰雅韵

百合  独活  天仙藤

                                ——听药名识女人

文字___贾柯

 

    中药名称众多，百合、独活、天仙藤是其中的三味，借用到这篇文章里，药材、药理、药效暂且不论，固名思义，这三个药名从意象上可以代表女人大致的三种生命状态。

 

 

    百合，清雅美好，让人想起百年好合，《诗经·国风·郑风》中有句 “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在尚好的年纪，遇到对路的那人，然后，偕手，相濡以沫，终了此生，这大约是天下女子的终极理想。张爱玲二十来岁时，在文字里就已经看透世态的苍凉，在那个时代，才女不才女另是一说，单就思想中的酷劲儿与出世的服饰妆扮，她都当是走在了历史的前头，就是这样一位通英文出名早的传奇女子，遇上胡兰成“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空头承诺，也如最最旧式的妇女一样，恨不能一头搭进去，整个一生，令人不胜吁嚅。百合，对平凡人来讲，似乎反倒不那么遥不可及，往上数算，上一辈，再上一辈，男耕女织，扶老携幼，男人本分，女人温柔，对姻缘若是顺其自然的认定，对生活若是多一分简单的持守，少一分放任的游移，柴米油盐酱醋茶，也好，书画琴棋诗酒花，也罢，诚意垫底，少得一样两样，也终究可以百年好合。

    独活，从古到今，都是女子的一种真实生活状态，一世单身的，可谓独活；嫁后，丈夫离世的，或被休掉的，可谓独活；虽然有夫，身心不在的，何尝不是另一种独活。独活，放在古代，甚是凄绝，多少旧式女子，就这样葬掉自己，生命如一口枯井。可以想象，古时候的平常女子，读书识字的不多，社会也不允许她们抛头露面，真是象后院里的花养着，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早早嫁人，几乎是所有女子的宿命，所以，想来一辈子单身的女子，在古代，必是少数。独活，如果是一种际遇，象《诗经》中第一首弃妇诗《氓》所言，“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那类女子的命运是那样被动，本性贤德，却被夫家所弃被娘家所嫌，那样独活人世，虽还有一口决绝自尊之气，难免在怨恨之中，度掉后半生。还有一种独活，有名份在世上，如牌坊般地立着，身体和心灵却近在咫尺，隔在天涯。古代三妻四妾是习俗和惯例，如辜鸿铭给出的那个著名的比方：一个茶壶配四个茶杯，男子悦纳，女子认命，有历史风俗为大背景，守着名份在大宅中冷清独活倒不过于难堪。

 

 
 

 

    而进入近现代历史时期以来，革命与解放之声不绝于耳，旧式婚约被清出历史舞台，一夫一妻制初步形成，在新旧历史的裂缝地带，比如五四时期、比如新中国成立时期，有多少旧式女子的婚姻、生活、乃至整个生命，在瞬间摧毁瓦解，这一回，奔自由弃枷锁的声音是那么掷地有声，整个时代在为他们喝彩，这其中，有不少历史伟人、文化名人、沙场将军，稍微翻翻野史就知道，他们披荆斩棘地休妻之举是何等慷慨。而他们身后那些齐眉举案最后却名分都保不住的乡下妻子们，最终成了文明进程中边缘化的活祭品，如同被屠宰的羔羊，那是，最不堪的，低头的，沉默的，独活的一群。

    星转斗移，又过百年，当下的时代，也有不少的独活女子，有了新的名字，叫“剩女”。她们的状态，属于单身，而且往往已过花季，年龄段是弃二奔三者多，舍三奔四者也不少，这些独活女子，大多数，形象尚可，读书不少，经济独立，万事俱备，只欠一夫。自己买花自己戴，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来来去去，无牵无挂，美容，悦的是自我心情，出行，开阔的是个人眼界，“剩女”风行，是当代新生的一道风景线。长期以来，“婚姻”是传统社会赋予女性成功与幸福的唯一标准，所谓“终身大事”，对女性而言，无非走进一个安稳的围城。“剩女”当道，父母们在焦虑，好事者在笑话，而“剩女”们依然一边独自行走，一边心怀等待。这样的独活，也许一部分是命运的安排，一部分是现代女性自我的选择，怜之笑之者，想想，独活女子不光只有一个人的孤独，还有一个人的自在。就象宇宙中的生命会有不同的类型，生活也不只是一种存在方式，“剩女”现象，正在无意中汇聚而成一股颠覆力量，改变着中国宗法社会形成的对女性和女性命运的认识，女性，不一定依靠婚姻来完成自我和改变自我，独活，可以成为女性在婚姻之外的第二个可行之路。

    最后说天仙藤，天仙，一个浮在云端的名字，被最后一个定性的藤字给毁了，藤，意味着，生命本身不具有独立性，必须依附于他物，少了关键的骨节，说白了，就是一种一生站立不起来的寄生虫。以藤为喻，代表的不仅是一种外在的生存姿态，更多的是一种内在的生活态度，对自我和世界的价值判断与选择。可以称为天仙藤的现代女性大致有两种，一种是物质上的天仙藤，参照“八荣八耻”之说，有以下基本特征：以不劳而获为荣，自食其力为耻；以攀附权贵为荣，同甘共苦为耻；以名牌加身为荣，朴素勤俭为耻；以巧取豪夺为荣，安分守礼为耻；以不学无术为荣，精神追求为耻；以钻营捷径为荣，辛苦耕耘为耻；以挥霍青春为荣，修身养性为耻；以绝对利已为荣，担当责任为耻。在这个时代，这样的天仙藤比比皆是，整个社会早已心照不宣，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吧，成功男士的需要，良家妇女的苦恼。

    其实，天仙藤辈出，透过现象看本质，归根结底，最终应该寻找社会根源，当下的社会，自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经济挂帅以来，国家全民都在社会转型期经历着价值洗脑重塑的裂变，不知不觉，驶向了一个“钱”字当头的新世纪，不夸张地说，从各样的传媒导向当代人心的，就是当下是一个笑贫不笑娼的时代，一个为了成功不择手段的时代，一个娱乐至死失了底线的时代，这样一个时代，本来就是滋生天仙藤的绝佳温床，气侯适宜，土壤肥沃，藤蔓顺风疯长，纯属里应外合的必然结果，这一转型时代吸引眼球的表象，其实不是女性问题，而是涉及伦理的社会问题，价值观本是一个极其社会又极其个人的话题，若言反思，也当整个社会风尚都脱不了干系，说来话长，暂说到此。

    另一种，是精神上或情感上的天仙藤，对爱的信仰几乎是所有女性的特质，这一点，从古到今，皇家公主或贫家女子都不例外，爱，可以是人间最美好的力量，升华人性；爱，也可以是人间是致命的毒药，毁掉生命。有一种女性，她会在对一个男人的爱中履行自己对爱的信念，而这个过程，如同服了慢性毒药，她渐渐地成了情感的奴隶，而且越陷越深，最可怕的是，她在不知不觉中，丢掉了人之所以成为人的最可贵的人格独立性。因为不独立，爱，便成了不平等的东西；因为不平等，爱的过程，就成了一场没有尊严的乞讨；因为没有尊严，最后，爱就长了翅膀，一刻也不肯停留，直到消失，再不回头。
 

    是的，爱是付出，爱是奉献，但是在这些内容的前提，首先应该是，女性，要学会珍爱自己，尊重自己，从身体到灵魂。从前，那个从孤儿院走出的女子简爱，讲过一段经典的女性宣言：“……站在上帝的面前，我们是平等的。”几百年过去了，我认为，直到今天，这段话的内涵对天下女性依然不失为良言警句。有些人间至朴之理，如明月当空，任风云流散，自在永在。

    临水照花，命运之船往来如熙，风动，帆动，皆是外力，生命匆匆，红颜更短，女性，要渡往何处？终究来自于，何处,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