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荷。清凉。阳光再热,遇见荷,自然温婉恭良儒雅起来。就如急促行走的游者,乍见之下,急刹。停顿,恨不得有个镜子可以整理一下衣冠,清洗一把风尘仆仆的脸,再给来一湾水让眼神温柔下来。再文质彬彬施一下礼:在荷面前,连阳光都懂得温婉,何况我辈?
旁逸斜出千万朵,赏心只得两三枝。一树繁华,满目绚烂,猛一抬头,一回眸,一驻足,一凝视,那两三枝竟然比一树来得更加赏心悦目,更加让人愣在当场。原来要的,并不多。这世上花儿千千万万,可以欣赏,可以养眼,可心底真正喜欢并痴心不改的却往往只有那一种。情有独钟,非我而己。
一热一清的相遇,一动一静的默契,一淡一酽的相比,一青一蓝的相依。
荷,与别的花不同。不止是她的清雅洁净,不止是她的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更在意她的中通外直,更喜欢的也钟意的便是她的不蔓不枝。从不把叶子当陪衬,而是相伴相依,相扶持。无叶,花也独立;有叶,花也梗直。
独立特行。一意孤行。看似弱弱纤纤,迎风而曳,却从不改初衷,一往而前,不瞻前不回顾,任你东西南北风,不迎,不抗,不争,不卑。淡然却不漠视。或许,这便是禅意。
荷,如禅。禅,无言。
禅。茶。
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说出来的便已经落入俗套,跌落语言的陷阱。如莲,看着,闻着,欣赏着,便觉得她如禅。不管用怎样的言语去描述,去书写,去阐明,去美化,都不如你站在她面前,一看,一望,一听,一闻,一呆,一想,一见,来得清明:哦,原来如此!
禅,也是闲。闲不是偷得浮生半日,争分偷秒得来一分闲工夫,那只是状态的静止,并非心闲。常常听一句话“人闲心不闲”。尽管闲坐着,闲躺着,闲愣着,闲闷着,可是心里翻江倒海,眼里苍茫一片,哪得片刻闲?
喜欢并执著于兴趣,便闲。不管人在商场还是身在江湖,不管人声鼎沸还是一人独处,不管灯火阑珊还是耀眼白日,。哪怕只得一闲趣,都能在心底保持那一方净土。不为名,不为利,不为出人头地,引人注目,只为打心眼里的喜欢。因为喜欢,总是闲闲的想着,总是千方百计寻一闲工夫,带上闲闲的脚步,去做去享受去体会这闲工夫闲兴致的闲情逸致。我想,这也是禅。
不一定要人在佛门,不一定要四大皆空,不一定要修行入定,不一定要清规戒律。
茶,也是禅。集天地之灵气,吸日月的精华。需云里雾罩的滋润,需玉手纤纤的采摘。需精工细作的制作与烘培,需要山泉之水的浸泡,还需要懂茶的人掌握水的火候与温度,经过合适的时间,合适的浸泡,合适的冲泡方法。还需要懂得品茶的人一闻一看一尝一回味,方可体会个中滋味。这繁琐的过程充满了心之宁静与茶的精神,便是禅。
所有有灵性的东西,都有禅意。否则,为何当你不用心时,泡出来的茶也寡味得乏善可陈?
茶,也如人生。
看茶叶在杯中在瓯里经过光阴如水的浸泡,一枝一叶脉络清晰;有的茶,可见绿叶红镶边;有的茶,如风中轻舞飞扬;有的茶,纤细柔软得如弱柳扶风;有的茶干劲豪迈得似西风瘦马。
有的茶,先苦后甘;那丝丝的苦,从来时路缠绕,过了这坎坎洼洼,便是柳暗花明的春光明媚,如甘露,如清泉,缕缕沁入,寻一浅水湾,任清凉与舒适把自己环绕,让回忆只剩下甘醇,以供回味。
有的茶,先甜而后却又无味回;那是没有经过穿越千山万水的跋涉,没有沐雨淋风的锻炼,没有众里寻她的用心,只因唾手可得,丢得便更容易。有的茶,又苦又酸又涩;苦并不可怕,苦只是为了甜作为铺垫,可若是怨天尤人,自暴自弃,到了天怒人怨,众叛亲离,便只有苦涩酸楚伴着沧桑埋怨。
有的茶,真真的如人生;刻着一笔风一划雨,一抹印痕一撮失去;有过沸水冲泡的坚持,刻骨铭心的痛楚;有过人走茶凉的悲凉,静待光阴的虚度;有过孤独失意的冷却,飘泊无依的凄楚;用风用雨用阳光雨露去充实丰盈一点一滴的茶气;用花用琴用笔用墨去酝酿滋润一分一毫的才气。
风花雪月固然怡情,行走坐卧亦是禅。一步一印,一粥一饭,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无不如茶在似水时光中舒展,飞舞,隐没,呈现……
如茶人生,品沉浮,知冷热,辩清浊,明深浅,晓浓淡。同是杯中茶,却又不同运,有升必有沉;一样水冲百样茶,一样茶经不同水,或滚烫或微温,或热品或放凉。一样的茶,从浓到淡,颜色的变化如岁月的转换,从青葱岁月豆蔻年华到沉稳中年运筹帷幄。从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到看淡世事变迁,人事沉浮,云卷云舒闲看,花开花落静待,从容不迫。
不同的人,品出不同的茶样人生;一样的人,不同的时刻,同样品出不同的茶韵。且不说解渴时的牛饮,矫情时的繁文缛节茶艺过程,单单天气的变换,月升或沉的移动,花开或花落的季节,早晨与黄昏的交替,便可以品出一日之中不同时候不同心境不同的人生况味。
且不说竹林下茶烟起的缥缈,花前月下的朦胧,晨雾早露的清新,墨香书韵的气氛,也无须檀香围绕,净手洁几的前奏,也不用那低沉优雅的音乐作为背景。只须自然,随心,惬意,这茶依然带着禅意。如云破月来,柳暗花明,自然而然,不带一丝刻意与造作,所有的繁琐繁复都只是外在的矫柔而非内心的随意。
生活是禅,禅是人生;人生是茶,茶如人生。
品或不品,尝或不尝,深或浅,浓或淡,用光阴用心境用一年一月一日一变迁的不同,去领略去体会去领悟去深尝……
莲花化生,品茶人生。
在清浅时光里,在浅吟低唱中,在轻笑微颦间,让茶烟袅袅,让人生清清,让这一言一语,一愁一绪尽在这茶里,饮者自知,心中自明。个人各修为,心事各澄清。
或许是禅又都不是禅。谁知道呢?道不清说不清,却在每个人心中自有自己的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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