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骆驼

         我出生在一个贫穷的渭河源头的偏僻地方，八十年代初我上了中学，因为贫穷，妈妈生我们弟兄五个，父亲身体不是太好，父亲坚决反对我上初中，因为我的身体好，可以参加劳动。但是我的求知欲望是现在的孩子们无法想到的。

         那个时代的学生刚刚从动乱的年代结束，回复高考不久，所以不论是老师还是学生，家长，对教育有一个新的认识，尤其是那些民请老师，更是非常负责，我就是在小学五年级（那个时期小学五年制）的时候，真正才知道学习文化。因为知道没有文化在家里会面朝黄土背朝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我开始发奋努力，我凄楚的记得小学作文在全班经常当作范文来读，学校黑板报《红领巾专栏》经常是我编辑，制作，但是就是全年级第一名，我的父亲也是极力反对我上学，晚上从来不让写作业，那个时代的日子，怎么那么多活计。每天有干不完的活，心里的恨意就有此而生。

         但是我还是非常喜欢写作文，偷偷给《少年文史报》投稿，每次都是石沉大海，因为父亲的眼神，我总是倔强的每天写，每天写。终于有一天报社给我寄来了特别大的一个“牛皮纸代”的信封，那天，我们班主任倒背着双手，后边跟着校长，还有好几个老师，进入我们五年级教室。

         我双手都是汗水，

          是不是前几天又闯祸了，带着几个同学去水库游泳的事“马鸭子”打小报告了。

          班主任直直的朝我走来了，我死死地盯着老师的面部表情，心里在想，豁出去了！

           “邵建军”班主任终于开口了，全班同学齐刷刷朝我看过来，这时我反而非常镇定而且非常自豪的用余光扫视了同学们一眼，“哼哼，有什么了不起？？”

         班主任从身后拿出一个大大的信封，我一眼就看到了《少年史书报》几个字，心里“突突”乱跳，直愣愣瞅着那个牛皮纸代，班主任问什么我一句也没有听见。

          还是校长轻轻拍了一下我的头“邵建军”，我如梦初醒，“这是你给《少年史书报》投的稿吗？”

          “嗯-------是我-----我----”我语无伦次的回答着校长的问话，此时此刻教室里已经炸开了锅；乱乱哄哄，什么秩序也没有了。

        “不要讲话，不要讲话---------”校长竭斯底里地嚷叫着，这时候教室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根本就听不见校长在说什么。班主任拉着我的手走出了教室，后边是我们全年级的同学。过了好半天，校长告诉我我获得了《我的家乡》征文三等奖。一部小小收音机。

          八十年代初的小学生给报社投稿获得三等奖的事就像长了翅膀，好几个学校的老师都跑来我们名不见经传的小学校看看是一个什么样的学生，走在回家的路上也是众星捧月一般，前呼后拥。得意了好一阵子，然而父亲的一盆冷水终于从天而降‘你不用上学了，自己认得自己的名字就行了，不考什么秀才，读书顶不了饭吃。”

        母亲用祈求的眼神瞅着父亲，父亲没有多说什么，我一股脑的撕毁了所有的课本。跑到前边河沿上胡思乱想，看着绿油油的庄稼地，父辈们汗流浃背，永远是那么脏兮兮的，一年四季换不了几回衣服。还要忍受饥饿，冷冻。

         晚上回家，有很多陌生人还有小学班主任，校长已经在家等候我多时了，不知道这些人来我们家干什么？？父亲眼睛里没有了坚决，固执。母亲忙前忙后，给这些人烧水煮茶（我们老家都是煮茶喝），眼睛里从来没有过的温柔还有光亮。

       母亲偷偷告诉我：“你达已经答应让你去初中了”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我看见母亲眼睛里已经满是泪水。母亲背过身子，母亲的肩膀耸动着，发出轻声的啼哭。我此刻不知道怎么去给母亲说些什么！只是静静的思索着什么。后来我才知道，那些人就是我的初中校长还有我以后的数学老师——蒲崇武。

        上了中学以后我也知道我是一个小有名气的学生，往往不能做错什么，都拿我投稿的事情说事儿，尤其是语文作业，作文不能出一点错误。老师和同学们都在看着我，其实心里压力很大，无聊的时候就抱着借来的小说《青春之歌》，《第二次握手》，《万山红遍》等等，到河沿看一整天。

        想象着我以后会成为文学家，作家，诗人。但是学习成绩一路下落，最后在班级倒数名次里。我的班主任找我谈话，家访。这一次家访父亲有一次触动了他那根神经，老师当晚与我的父亲睡在一个炕上，我听见了老师与父亲的争执。第二天，老师闷闷不乐，与我一起步行走十几里，一路跟我说了好多好多大道理，我一点都听不进去。后来因为哥哥上高中脚踝不小心断裂，这一次父亲终于严厉的说话了：“不要去了，学校要是不要学费，供吃供住，那就去吧，以后不要拿家一分钱。”我听完父亲这一句话，直直的瞅了父亲有几分钟，倔强的我回头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书包，就急匆匆走出来了，母亲一边骂我，一边从后边追出来“你个犟驴，这一夜子，你要得哪里去？”，我知道母亲没有办法说服父亲，可怜的母亲就这样苦苦的追了我几里路。我也不知道自己去哪里。母亲骂我不能服软，犟驴；“你就不能说一句好话？求求你达。”母亲声泪俱下大声嚷我。那一夜母亲没有睡觉，跟父亲大吵了一架。

          我依然决然离开了家，回到学校，此刻已经是夜幕降临，学校寂静得要命，老师们大多数回家了，住校的老师是离家比较远的。我茫然的坐在学校门口台阶上，眼泪原来也是这么多，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办。这时候我的美术老师-——蒲崇武走过了学校门口，看见我一个人坐在这里，就问我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就低头不做声。蒲老师就叫我上他的家，（蒲老师离学校很近），蒲老师的家里都是画，琳琅满目，简直让我看得目瞪口呆。一会儿蒲老师的家人给我一碗热呼呼的面条吃完以后。就问起了为什么不回家。

    我还是嗫嗫嚅嚅，因为母亲的泪水让我心里非常难受，我什么都没有说，止不住的眼泪就不争气的一直往下流，蒲老师没有继续问我。等了好一会，我就把为什么父亲不让上学的事情，还有我们家里的所有事都一股脑的告诉了蒲老师。老师沉思了良久。

        “今晚先住老师这里，明天你去学校，我抽空去跟你达说说,睡吧”。

          就这样我又开始了努力学习，期末考试全年级第三名。并且在全县作文大赛中又拿了一个二等奖。当时的场面，真的是宋丹丹说的：“人山人海，红旗招展”，我就像凯旋的英雄，学校又一次召开大会，让我上台讲话。（讲话稿是语文老师，还有校长写好的，我只不过多读了几遍）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住在了学校，母亲总是偷偷地给我送来吃的，用的。这样的学习刚刚过了一年，等我上了初二，我的反叛情绪已经跟父亲水火不相容了。总是懒得回家，但是我不回家母亲总是受气，一直是进退两难。

         后来父亲的逼迫让我做出了遗憾终身的事情。

          初三第一学期，因为哥哥腿疼，弟弟们还小，我的父亲再一次说出了他认为最有理由的话：“考不了秀才，中不了状元，没有必要浪费了”。（主要是我的倔强）父亲没有商量的余地，口气非常坚决。我把所有的书本撕了，下决心一定要做出让父亲后悔一辈子的事情。我酝谅着一个天大的秘密。我找到我的老师蒲崇武，告诉老师我从此以后不能再上学了。老师语重心长地跟我说了很多话“你将来出去一定后悔，先写一个‘休学书’以后你达想通了再来读书，”

         过了不几天，校长，班主任，蒲老师都到我们家给固执的父亲做工作，但父亲眼睛里的坚定让所有的老师吃惊。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了，蒲老师最后跟我一路走了十几里路，说了太多的话，最重要的一句话我永远也难以忘记“不论你将来干什么，你一定要学习知识，虽然你成不了什么作家，或者说是没有用，但是知识能够让你受到尊重，你也会懂得尊重别人”

       “还有，不要放弃手里的画笔，你成不了画家，但是有修养的人必须是懂得艺术的人”这就是我的老师——我终生收益的老师给我的几句话。至今难以忘却！

        我准备好了谎言，编造了许多有人给我写信让我出去工作的假话，滴水不漏，骗过了所有的人。最后离开母亲父亲的时候，我狠狠的瞅了父亲一眼，看着母亲的泪眼，我曾经想说，但是欲言又止。心里的痛快很快掩盖了痛苦。八四年我毅然决然离开了这个家，这样一走就是二十几年，直到父亲在病魔中念念不忘让我回家，但是他们所有的人都不知道我在什么地方，母亲以泪洗面，每天站在门口的小路上，望眼欲穿等待我的归期。

        父亲在八五年在遗恨中离开了，他唯一的愿望就是想知道我是否活着。多少年以后我回到家中，母亲已经是白发苍苍，身体弯曲，眼睛由于长期流泪都看不清东西了。母亲嗫嚅着说了一句最让我难受的话：“成家吧，妈老了”。心里装满了惭愧与内疚。我没有语言安慰我的母亲，以后的几年里独身在外找到了现在的妻子，当我把妻子领回家的时候，母亲的眼睛里充满了温柔的光明。母亲告诉我的妻子；“一定要好好管着建军，我有你我放心了”。哥哥弟弟们早已成家，我还在流浪漂泊.我的老师也是满头银丝。但是老师的精神依然那么饱满，容光焕发，蒲老师的艺术修为已经是登峰造极。

        多少年过去了，儿时的记忆总是魂牵梦绕，难以忘记。上学的经历让我记忆犹新，也让我疼痛。

        初中没有上完的我就这样一事无成，但有了妻子，有了儿子，有了我的爱好。我非常知足！！快乐！！

                2010年9月8日老骆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