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居草木

个人日记

        旧居的院里有许多草木，园圃虽小，却植着桃树、杏树，林枣、石榴、柿子、竹子、桂花、银杏等十来种树木，还有忍冬、迎春、枯枝梅、醡浆草、月季、芍药、仙人掌、死不了等花草前来安家落户。
    天性懒惰，缺乏恒心，我经常兴冲冲的栽种，却又因“太忙”疏于打理。院子太小，草木太多，水肥匮乏，缺乏阳光雨露，再加上我这个不负责任且健忘的主人，那些花木只好生死由命，枯荣在天。
    那年，同事从家乡带来丰腴洁白的百合茎，她送我几个，告诉我：“掰开来，一瓣一瓣栽下去，到秋天每瓣就能发出四瓣。”她的话让我眼前幻化出绿叶披覆，花朵浮动，一枚枚白胖肥硕球茎清香四溢的图景来。栽下去一段时间后，百合们也长出细瘦的叶子，收获季节，挖出球茎，果然一瓣发成四瓣，可是四瓣合起来还不及当初栽下去的那瓣大。恶劣的环境让很多花木和百合一样退化了：可怜巴巴的杏树只能的开出伶仃孱弱的花；桃花倒是年年盛开，只可惜挂果到樱桃那么大就全部脱落了；迎春弱不胜花，每年春节后稀疏的柔条上开出零星的黄花；竹子丧失了气节，扶风病柳般伏在墙头……至于热烈绚丽的半枝莲、素净淡雅的韭叶兰、光艳照人的矮蔷薇等则次第退出了院落自动失踪。
    但有些花草依然蓬勃生长：枯枝梅倾斜着身体，竭力的向阳光的方向展开臂膀，长卵型的大叶片敞开身心悦纳着每一寸阳光；月季长成了树，年年夏秋都有新抽的枝条窜出翻滚的叶浪，托举出粉光脂艳的大花；即使在最干旱炎热的季节，贴着地面的“死不了”也还是精神抖擞的举着一支支细碎的小花；仙人掌肥硕的绿手相互牵着散漫地躺在灼热的水泥地上，健硕的身体无法存储那么多灼热的阳光，多余的就冲出了身体变成一朵朵灿烂的大花。秋冬季节数百个仙人掌果一起转红，吸引了无数惊艳的目光；芍药也不娇贵，炎热的夏季经常枯死，来年春天又萌发新茎摇曳着朵朵圣女般纯白的花；因为我经常忘记浇水，枸杞每年夏天都要花开花谢叶生叶落的反复折腾数次，最终还是结出了一串串亮晶晶的“珊瑚珠”；爬山虎的小手牢牢抓住墙壁奋力向上攀爬......
    人们多认为植物亲和友善消极被动，其实不然，很多植物是积极开拓勇于进取自强不息的勇士，忍冬就是其中之一。它从花圃一角出发，顺着楼梯栏杆一路攀爬到二楼的露台，细长柔韧的茎紧紧的勒住所过之处的一切可以攀爬的物体：紧紧的缠着冰冷的钢筋扶栏；深深的勒进女贞和柿子树的枝条……好不容易解开她们的手臂，树干上已经留下了深深的创口。在二楼的空中花园里，它恣意牵藤挂蔓，匍匐向前，每一根柔条都用低到尘埃里的姿态，寻找可以让自己扎根的泥土。它蜿蜒爬过空心砖，就在空心砖里的那层浮土中扎根；偶尔路过台阶，耷拉的柔条就在聚集在那里的一小撮灰土和枯叶里扎根……几乎想把自己遇见的每一寸泥土都变成自己的领地，金戈铁马，气吞万里的气势让人不由心生惶恐。为了给其它花木留点生存空间，每年冬天我都砍去它所有的藤蔓，只留下一根光秃秃的主茎，然而到了第二年，新生的藤蔓又卷土重来，同样的情形依然重现。也许在忍冬的意识里，生命应该有韧性，柔弱的生命不配在世间生存，所以才全力以赴积极进取，力求发展到极致。
    柿树是与世无争的高人，对所有的邻居都礼让三先：你挤我，我往外梛挪给你腾出空间就是；你要阳光雨露，我把枝条移转到它处不遮挡阳光就是......温和宽容如谦谦君子，不是胆小怕事，息事宁人，而是不屑争抢——世界浩瀚无垠，总能找到适合自己生长的环境。它的两大主枝，一支伸到遮雨棚上方的空阔地带，在那里逍遥自在的安逸生活，并精心养育了一窠一窠圆滚滚胖墩墩的痴儿娇女；另一支则旁逸斜出越过高高的院墙，独享光风霁月不算，还招摇地点亮了许多小红灯笼。我只好苦练飞檐走壁的功夫，隔三差五携刀佩剪爬上高墙，将出墙的红柿子们逐个捉回来。
正是因为有了这些植物，小小的院子里才有了绿荫匝地，草木葱茏的盛况。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应该怜悯那些弱势花草，或者和大多数爱花人一样经常剪刈强势花木，毕竟我们文化传统里，善良主要是指对弱者的悲悯，甚至锄强扶弱也被视为正义之举，可我发现自己压根不想锄强扶弱，人为制造欣欣向荣歌舞升平的“逆成长”状态。我是如此欣赏喜爱那些在恶劣的环境里也能蓬勃生长的植物，我相机的镜头经常聚焦在它们身上，记录它们最生机盎然绚烂华美的时刻。
老子说：“天道无亲，常与善人”。世人常常将“善”解读为善良，其实“善”应该理解为“善于”，“善人”就是指善于思考、善于运用规律、始终自强不息积极做事的人。自助者天助，天从来都偏爱这些积极进取的生命，世界也因为有大批“积极向善”的人才变得生机勃勃。而那些听天由命随波逐流的生命由于缺乏积极进取的内动力呈现暮气横秋的态势，被淘汰只是迟早而已。
    人真应该低下高昂的头颅，俯下身躯向寻常的草木看齐，学习忍冬落地生根积极寻求壮大，学习柿树超然物外谋求发展，学习“死不了”虽然卑微渺小却绝不顾影自怜，学习枸杞虽九死一生却不改初衷，学习仙人掌身处劣境依然热情奔放……无论以何种方式存在，只要积极进取，就是社会所需要的。我们敬重讴歌他们，我们见贤思齐，也算作“积极向善”之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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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评论

紫烟轻扬

阿朱这遣词造句，简直是花香草翠风生水起天高地阔。佩服！

雪峰心寒

真是好喜欢，人生的感悟不是所谓那么多的大事大非，生活的点滴才是真实的，也才是普通人的人生啊。期待更多精彩[em]e142[/em]

枫随心动

[ft=,4,][/ft]人真应该低下高昂的头颅，俯下身躯向这些寻常的草木看齐，学习忍冬落地生根积极竞争，学习柿树超然物外谋求发展，学习“死不了”虽然卑微渺小却绝不顾影自怜，学习枸杞虽九死一生却不改初衷，学习仙人掌身处劣境依然热情奔放……人无论以何种方式存在，只要积极进取，就是社会所需要的。我们敬重讴歌他们，我们见贤思齐，也算作“积极向善”之念吧！最后一段画龙点睛，非常好。

无语至今

把花草写活了，润词用句似信手拈来，却有无限创意。做一株主人园里的花草，也惬意。生命的图强在文字里滋蔓。

罗斛虫

昂起高贵的头颅，谦卑的学习。[em]e179[/e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