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一声笑

1.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时已到花退残红青杏小的时节，但是对于燕子的归来与否我居然毫无知觉，按照这与物候相关的诗句，燕子早该进入我敏感的眼眸了。站在小米工厂大门外，我抬头凝望着大门之上巨大的横梁边角的空巢，陷入沉思。燕子到底归来否？前几天那暴热的天气明白无误地告诉我们夏天来了，但是春燕呢？难道母燕已经孵化出了一窝小燕子并带它们去晴空里试炼羽翼了？在我的印象里此时应该是辛勤的母亲从远处不辞劳苦而来，箭一般划过蓝天，俶然来到巢前，小心翼翼的煽动翅膀，纤细的双脚立于巢沿，乍开尾羽成为扇形保持平衡，乌油油的黑羽中显现出排列整齐的浅色羽骨，形状犹如纸扇的扇骨。而窝里面的三两只雏燕早已张大嫩黄的嘴巴，叽叽喳喳，嗷嗷待哺，纷纷嚷嚷，争挤不已。
可是此情此景此时怎么不见？见小米从厂门内走出，就问：米儿，燕子回来没？小米说：回来了吧？也不在意。我看了看垂直于燕子窝的地面，干干净净，没有一粒鸟屎。通常热闹的燕巢下会有成片的风干后灰白色的鸟粪。虽然有点失望，但是还是疑心这是燕子去年的巢，今年也许弃了。小米说，那边还有燕子窝呢，但是也没有看见燕子。心里的惆怅不仅又多了几分。


2.因为燕子，便想起我的同事杨志勇君十几年前在报纸上发表的那篇文章，题目便是《燕子》。他的爱侣名唤侯燕，不是新郑本地人，连河南人都不是，是安徽人，每年都要燕子般来往于新家与旧巢，候鸟燕子和志勇君的媳妇的名字侯燕给了志勇君文章以绝好的契合。于是，他楼道拐角的燕巢里的燕子和屋内的娇妻侯燕让他才思如涌，最终成为教室里学生争相传阅的报纸铅字。每每想起，那瘦削白皙，有明丽大眼睛，嗓音却粗哑的侯燕的影像便浮现出来。是的，燕子真挚地热爱自己的故乡，每到春暖花开，必然返乡，侯燕探望父母亲人，燕子则筑巢产卵，孵化出一窝亲人。人如燕，燕如人。

3.我的惯例，双休要回老家。那里有独居的母亲，日出则做，日暮而息辛劳不已；那里有我的父亲荒草萋萋的坟茔，一生正直，无私辛勤，有责任，有担当。父亲名讳清泉，是我长大后崇拜的字眼。我总是感觉人类大多名字和品格是内外的关系，人是内，是本体，名字就是外，是外在彰显的东西。犹如人是明珠，名字就是明珠的光华。世界上再美好的东西也抵不上我父亲名讳所代表的涵义：玉洁冰清，滋养万物。（关于父亲的一生，我的空间有诸多的回忆，只是文笔拙劣，实不能表之万一。每至笔融触及总是泪如泉涌，难有歇时，反而是上坟祭祀的时候，烧纸燃炮摆贡品心思杂乱，没有这么多的伤情。）
昨夜梦到父亲坟茔周围我围起来的矮墙有一处坍塌，几块大砖头零落于地，五一归来的心便格外迫切。

4.看落花，看蜜蜂，吃西瓜，看母鸡，去触摸温热的鸡蛋，和母亲话家常，时光悄悄流逝。天气凉爽，春风怡人。也许预报的要来的雷阵雨冲淡了前几日的炎热，这才像春天应有的温婉。在绿树环合的春风里静坐是大自然恩爱的福祉，不想动，就想这是任时光静静流淌，一直静坐到须发皆白。陶渊明说的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就是这种意境，清然出世，恬淡无尘。

可惜红尘里还要吃喝，每次回家母亲总是要揣蔬菜，虽然有时候我们吃不完，放坏了，浪费了，埋怨母亲给的太多，但其实我是极喜欢的。在母亲的接二连三的催促下，我随她去抽蒜苔。院墙之外便是母亲的菜地，一小片一小片的，生菜如翡翠，讨人喜欢；菜笋叶子深绿，根茎粗硕；葱已生笔，挺直向上；辣椒的种子刚刚撒下不久，仅仅是毫末微生，不是母亲提醒，我一脚下去不知要涂炭了多少生灵。蒜苗郁郁葱葱，细长的叶子轮生斜伸，在远处耷拉下来。这片蒜苗地像修珍的甘蔗林。

母亲教我怎么抽蒜苔：先用小刀在距离根部五寸的地方横刀切入，然后沿切口处纵刀向上剖，一直到蒜苔露出的地方，这样，手捏蒜苔的顶部，沿着剖缝拉下来，带着新鲜水气的蒜苔便轻易取出，越是接近根部，蒜苔的颜色愈浅，白白嫩嫩，忍不住就吃上一口，甜而辛辣。像教会我生活中的一切能力一样，母亲耐心教我，她就是这样教会我穿衣服，用筷子，去上学，包括打架，要我保护三姐不受欺负。大了一点是教我系烟叶，这种活儿在农村几乎都是妇女和女孩子们的活儿，我是家里四个男孩中唯一会系烟叶的男孩，因为我性子柔和，能坐得下来。但是这也不是什么好事，小学考重点初中，我成绩优异，加试体育却将我拒之门外。因为我听话，乖乖穿了母亲的鞋子，稍微大些还是方口，不是紧口的那种，在跑步和跳绳里我吃尽苦头，铩羽而归。母亲却笑着说我：手不溜，怨袄袖。小学五年级的浅陋让我仔细询问母亲到底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