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落梅:一方古物一风雅——瓷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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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悠悠》的古琴曲,缥缈旷远。窗外烟峦点染,潮湿的植物,澄澈如水。远处若隐若现的风景,被淡青色烟云缭绕。短暂的相遇,恍如刹那惊鸿。倏而,不见。 焚一炉百年老檀,岁月的沉香弥漫了整个书房,而我似乎可以顺着烟雾的方向,寻到曾经执手约定的过往。案几上轻薄剔透的白瓷杯里,浸着几朵合欢花。合欢在温热的水中盈盈浮落,浅红明亮的汤色,如同前世情人的眼泪,将白瓷映衬得忧伤而美丽。 这是一个收藏灵魂的季节,壁橱里摆放着一排洁净的青花瓷罐。罐子里储存的是我今年新酿的青梅酒、枇杷酒,还有合欢和茉莉花浸泡的酒。制作的每一个过程都细致入微,仿佛将花木的灵魂和情愫,装入瓷瓶内,免去了它们宿命的轮回。而瓷,亦在静止无言的时光里,散发出历史温柔的光芒。 我爱瓷,爱它的素雅沉静,爱它的高贵端然。这洁净玲珑的旧物,古代女子用来装胭脂水粉,观音用来斜插一枝绿柳,《红楼梦》里用来煮水烹茶。它装点过文人墨客的书房,富丽了皇族贵胄的厅堂,也丰富了百姓人家的陋室。 中国是瓷器的故乡,那些飘忽无定,无根无蒂的尘土,在华夏大地找到了生命归宿。它们凝聚山水、日月之精魂,成为中华古国瑰丽传奇的宝藏。瓷器起源于三千多年前,由陶器演变而来。商代和西周遗址中发现的“青釉器”,质地较陶器细腻,胎色以灰白居多,被世人称作原始瓷器。⟢ 从商代,经西周、春秋战国至东汉,瓷器有了不可遮掩的锋芒。东汉至魏晋多为青瓷,南北朝以白釉瓷为主。再历盛唐,到宋时,名瓷名窑已遍布大半河山。宋瓷有如宋词,婉约含蓄,清丽典雅。每一种釉色,都有情感;每一款图案,都有记忆;每一个名窑,都有故事。历史上著名的五大名窑,汝窑、官窑、哥窑、钧窑和定窑,皆投宿在宋朝明净的光阴里。䏕 《红楼梦》是一部容纳世间百相的著作,大观园里亦不只是缠绵悱恻的儿女情长。从吃茶到饮酒,诗词到戏曲,禅佛到道教,人生百态,万象世情皆入其间。那引人入胜的朱红门扉,道尽离合兴亡。而瓷,亦随着沁芳溪的水、潇湘馆的竹、栊翠庵的梅、蘅芜苑的香草,散发着诗性典雅的气质,亦透露出惆怅破碎的悲情。 黛玉初入贾府,去王夫人处拜访,入眼之物即有一尊汝窑美人觚,觚内插着时鲜花卉。宝钗的蘅芜苑,奇草仙藤,异香扑鼻,屋内却如雪洞一般,一色玩器俱无,只案上一个土定瓶中供着数枝菊花。宝钗者,也只有定瓷的古朴不失灵秀,粗犷唯见雅致所相媲美。瓷器不仅蕴含了文化,也寄寓了性情。 栊翠庵花木葱茏繁盛,炎夏仍是花气袭人。贾母初次带了刘姥姥去妙玉处吃茶,妙玉对于喝茶极为讲究,况又出身书香官宦世家,对于茶道瓷器亦格外用心。她亲自用成窑五彩小盖钟,盛了旧年雨水冲泡的老君眉,捧与贾母,而众人皆是一色官窑脱胎填白盖碗。成窑之珍稀贵重堪配贾母,官窑脱胎填白盖碗亦不落俗套。众生慈悲,世法平等。 水墨青花,那飘荡千年的美丽与哀愁,在迷蒙烟色里渐渐晕染了痕迹,素胎青釉色,似流水淡烟,宛若对青春韶华许下永久的诺言。亦唯有淡漠花青的韵致,方配得起这般高贵优雅的灵魂。徐志摩的《水墨青花》曾云:“轻吟一句情话,执笔一副情画。绽放一地情花,覆盖一片青瓦。共饮一杯清茶,同研一碗青砂。挽起一面轻纱,看清天边月牙。爱像水墨青花,何惧刹那芳华。” 我本江西临川人氏,幼时家中所用物品,皆为景德镇烧制的瓷碗、瓷盘、瓷缸、瓷瓮。虽然只是民间青瓷,有些瓷具却上了年代,为先人所藏,亦为珍贵。那时瓷器太过寻常,到底不曾珍惜,一些完整的瓷瓮、瓷罐,被识货的古董商人下乡廉价收购,摇身一变成了珍稀的古物。余留几件破损的瓷器,亦被丢弃于角落,几经迁徙,不见踪影。如今只能凭着记忆,想象瓷器上那几笔淡墨青花,逢人说几句悔意的话。 青花瓷上的写意淡彩,裹着岁月包浆,云烟往事,空灵隽秀,飘逸出尘。青花宛若烟雨江南,色泽淡雅,抑或浓艳,都有其不可言说的美丽,难以名状的神韵。时光浸润了脉络,岁月书写着风骨,青花瓷永远一如初见,秀雅姿容,令人惊心。 初识骨瓷,轻致细密,清凉明澈,似初恋的小女子,轻盈入骨,却又带着宿命的意味。但总觉得缺少了一份纯净,以及岁月打磨的痕迹。太过轻薄与纤弱,怕自己某个不经意的举止,会伤害它的美丽,因而少了那份追求的心情。 时光不待,草木有序,数千年的明与灭,土与火,那漫漫窑烟,似清幽玄妙的风景,落在静谧的人间。绿水清波,远山凝黛,是烟雨江南,亦是瓷器反复描摹的背景。旧时河山已逝,人情俱如云烟,徒留古瓷器上的青花,含蓄地讲述着阴晴圆缺的当年。 文章摘自白落梅的《陈迹,清欢》 音乐:秋水悠悠 图文:网络 编辑:山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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