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小禅新书《繁花不惊银碗盛雪》文章选读

个人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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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素已闲


喜欢安静,不与人语。

安静的时候,听一些古筝,听朋友读我的随笔《樱花呀樱花》。

听着听着,会睡着了。

越来越喜欢安静的东西了。清幽,散发出浓烈的清幽。莲的气息。或者,薄荷的味道。

我心素已闲,清川淡如此。有僧人愿意庵中吃苦茶,而我愿意在深蓝色的百叶窗下发呆。看着窗叶间透过的光,点点照在我的身上。衣服上,我穿了格子的丝绸衣服,那光与影在上面散发出私密的欢喜。


整个下午是清淡的。

煮了一壶茶。乌龙茶,淡淡的绿。这人间的烟火,这小城的春夏秋冬,织起了人生的繁花似锦,常常会让我觉得莫名的满足。

残雨斜日照,夕岚飞鸟还。常常想起少年时,总是喜欢一个人穿行在霸州一中的合欢树下,看着落英缤纷的花儿落满一地。那时就有少年的惆怅。

喜欢一个人在雨中发呆。静静地想一些事,写一些诗,后来那些本子大多散落了,但到底留下来了几个。有一天偶然发现一个本子,那时抄的工整的诗,还有一些名人说的话,还有歌词。有一首歌叫《春天吻上我的脸》。我翻看着,内心十分潮湿涌动。那时我只有十六七岁,是独自孤高的少年,不喜欢与人打交道。这种性格,延续到了现在,改变不大。


故人今尚尔,叹息此颓颜。

已经有了颓颜。记得少年时有一年冬天,和朋友在一中的操场走了几乎一夜,不怕冷。说着一些梦想,后来她客死他乡。有一天梦到她,她站在我的床前,还是少年时的模样,而我是现在的样子。她说认不出我了,问我的长头发哪里去了。

醒了后特别怅然。空山寂寥的深处,开出了许多瑰丽的花朵。人的一生,总会有一些秘密或不如意,连自己也说不出口的。我永远记得我们一起走过的那个冬夜,她说,让我们好吧。


无声而漫长的时光,可以苒苒而过很多野草闲花。头上的灯光越来越少,我情愿在暗处。就像买的一些小干花。绝不华丽,绝不饱满。它们安静而寂寞,小小的,不与人争。但是,骨感而铮铮。插在陶里,好像我,也许,就是我。


安静下来了。

收拾了小半生的行囊,放在这最安静的角落。我心素已闲。春梦寂寞,往事般般应。世间的情分,是无可把握的。生死的恋情,易逝的风,凋落的莲,风中被摧残的牡丹,如此这一般,都颓去了。于是有了素素的闲心一颗,就这样安静着,寂寥着。

穿着《锁麟囊》薛湘灵的绣花鞋,悄悄走过阳光照过的地方。暗花的窗帘飘过很多的日影……我在穿过,穿过少年的时光,又穿过这倾城丽日。


昨天搬东西,不小心碎了一件,最珍贵又最不值钱的一件。很多年前上大学时买的一件石膏作品,一个少女忧郁的头像。在当年石家庄的中山路上,四块钱买来的。曾经悬挂于我的床头很多年。后来搬家,一直带着它,每次搬都小心翼翼。跟着我身边的,它最久了。很多个夜晚,都是它陪着。那景象,像最贴心的恋人,就这样陪着你。在无数皎洁的夜里,曾经与我相对,见证我的泪水。而昨天,它碎掉了。


我有心惊,但只是片刻的惊怯,马上心安。它一定到了碎的时候,怅然吟式微。于是照样拿了水杯,一盆盆去给花儿浇水,在百叶窗前发一下呆。它给我的情意,已经到此。不能再陪我了,是缘分到了。像那些过分放肆的青春,其实已经作别了我。


再丰硕再肥大的记忆,都变得寒瘦了,我只记得今天的好。只记得,要炖一锅排骨,煮一锅浓汤,焖一点硬一些有嚼头的米饭。这是时光赠给我的人间烟火,我低下头去,擦桌上的尘。


我的心里充满了欢喜意,而一朵朵清丽的小花,在我的心里,绽放成它们自己的样子,清淡,自足,悠长。这素心已闲,自有别样一种端庄娴丽,万转千回。而那些青苔一样的幽幽记忆,再见了,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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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心只有三两枝


我是个各色的女子。

女友用中药里的一味药形容过我——独活。对这个形容我十分认同,我不喜欢热闹,不喜欢一拥而上的东西,在现实中,也喜欢一个人发呆,静静坐着,听听戏、写写字,尽可能离热闹远一些。

后来看亦舒的博客,她说,人缘太好的人不适合做知己,因为她对谁都这样热情,你根本分不清她的热情是真的,还是有作秀的成分。

这句话让我一下子把亦舒认成了知音。


前些天我生日,接到一条短信,知道我生日的人甚少,所以,每年的生日我只当没有。一个人来,一个人去,倒也自得。没有凡俗的生日蛋糕和鲜花,我仍然上班下班,仍然做“春风来似未曾来”状,买一份连载我小说的报纸,洗衣服做饭,与往日并无不同。

中午十二点,接到她的短信。


她,是我少年时的朋友,我们曾一起爬上家乡古老的城墙,谈海子,谈三毛,谈那万水千山走遍的旅行;曾经,我们一起骑自行车去白洋淀;曾经,一起坐火车去南京,当年曾怀少年梦。


如今,我们天各一方,久不曾联络。她有家有业,我也忙乱得这样无闲心看儿童戏,只觉得没了一颗闲情逸致的心。

她的手机号,我亦不知了。

可是,我知道是她。


她说,莲,是我,生日快乐。

她又说,外面下雨了,在你生日这天,我在平房里整理你写给我的信,很大的一口袋,我读青春岁月里那些你给我的信,心似乎飞到了少年时。有一句话我一直想告诉你:在这个世界上,不论我再活多少年,不论我再认识多少朋友,但我深信再也找不到另一个你了……


此时,我一个人吃着一盒方便面,看着程砚秋先生的《荒山泪》,当读完这条短信时,我的眼泪“哗”就下来了。我知道是她,虽然我们有几年不再联系了,她一直在我心里,这样懂我,这样的懂我。她知道我的寂寞,我的孤单,知道我的薄凉。


我知道我是怎样的一个人,在现实生活中,我不善交往,不会和人打交道,沉默的性格让我得罪很多人,清高凛冽的个性又让我难以和很多人打交道。我朋友极少,少到只有三两个。可我知道,我是这样一个女子,爱我的,爱到为我两肋插刀都可以,甚至可以放弃生命;不爱的,只当我不存在。我不合群,不会随大流,我是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大多数时候,我不领情。


即使我欣赏的人,也只有三两枝。

女人我欣赏的更少,张爱玲是唯一了吧,她不热闹,一个人躲在美国的公寓里,四壁皆空,热闹是你们的,与我无关,我死了,骨灰撒向旷野,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那样的清凉,不是每个人可以做到。

所以,我的朋友仍旧少,少到只有三两个。


朋友不在多,在哭的时候,能找到一个肩膀就行了,朋友再多,如果当你绝望时,一个也没有,也等于没有。


那天,我回了短信,只一句话:因为懂得,所以慈悲。这是当年张爱玲回胡兰成的话,我这才明白这句话,不是爱情的关系,而是因为懂得,是一个灵魂对另一个灵魂的认同,这才重要。


触目横斜千万朵,赏心只有三两枝。能做到三两枝,已经很好,真正的妙处在于,三两个素心人,小桌围坐,大雪天,烹茶煮酒赏梅花,这样的人生,算得真味,而独活未尝不是一种更妙的意境。少了苟同的人生,那是“野渡无人舟自横”的情趣,和孤独实在是不挨边的。

所以,这个冬天来临时,我买了新的普洱,准备自吹炉火夜煎茶了。如果有三两知己围炉来,我没准人来疯了,唱段程派戏助兴也未可知,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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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无居处


我看到这句话时着实欣喜了一下。

“把狂欢和爱情放在文字里是明智的,因为它们别无居处。”这句话出现在福克纳的小说中。


我们心里有野兽,我们有不可遏制的疯长的草和心魔。我们在暮春的黄昏遇到了自己喜欢的人,远远地走来,长衫飘然,书卷气如此之浓,可是,已经是暮春了呀。


在早春我们错过了,我们的爱情别无居处了。


只能在文字里让它狂欢,让这死一次爱一次,爱一次,再死一次。在文字里,一切都可以在劫难逃,一切都可以重整河山,可是,现实中,我们只能一步一个脚印,只能过着烟火一般踏实稳妥的生活。


作家余华说过:“生活越是平淡,内心越是绚烂。”这句话我十分认同。我见到过生活中的一些作家,老实,羞涩,甚至木讷,接近于迂腐,但他们的文字,张狂凌厉,似锋利小刀,处处露出锋芒。也许所有情绪别无居处,只能寄居在文字里?


文字是他们小小的外衣,穿上可以是皇帝,在自己的国里,风雨嵻嵻,管它呢,这是我的领土——可以尽情去爱,亦可以尽情去恨。爱与恨,原来都可以这样肃肃杀杀,这样浩荡。


常常有读者问我,在生活中你是怎样的?

我奇异于这样的问题。

生活中还有比我更平常的女子吗?我早晨上班,急匆匆赶到单位,处理工作事情,中午再急匆匆回家做饭,偶尔有闲情就放上一段戏,一边听戏一边做饭。悠闲的黄昏可以慢慢走,路过菜市场买些新鲜蔬菜,看到打折商品也挤上前问几折。晚来天欲雪时,约几个好友喝些小酒,周日洗衣拖地浇花,我做的无非是这些。偶尔月色清疏时会惆怅一阵,但很快就会过去。


他们再问,你的写作灵感来自哪里?

他们大概希望听到来自于生活。

不,不是的。

它们来自于我庞大的内心。那些饱满的激情居无定所,那么丰盈,却无处可去。我把它们安排在文字的王国里,任由它们哭或者笑,生或者死。真真是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在这个花园中,宝马雕车香满路,风箫声动,满城繁华,全是我手下的将领,而玉壶流转,笙歌处处。我安排得它们恰如其分,得心应手。——虽然现实生活中我往往语无伦次,甚至是结巴,词不达意的时候那么多。


它们别无居处。

只能与文字同居。


不是相安无事,而是干戈四起,我常常在文字中把自己弄得四面楚歌。我喜欢四面楚歌,喜欢在某种特定情绪里保持神经质,朝着不安走,朝着颓败走。一个个戏子上场了,爱得没了天理,恨得三生梦断。于我而言,并无伤害。我只是一个冷眼旁观的人,想让谁生谁就生,如果恨他,一定让他死。


你看,这是多么有趣味的事情。

有时候我感谢上苍让我与文字邂逅。是在早春的清晨吧,我看到对面走来了这苍茫的少年,他着白衫,梳华冠,黑的眸子里尽是一波绿水,他是来淹没我的,他是文字派来的神,让我初见就惊艳,就恨晚。


我也感谢十几岁时的敏感与脆弱,在永远过不去的雨季,一个人偷偷看小说。看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我如此喜欢这个小说名字,沉下去,无限地沉,无限的沉。沉到最底,好像还不够,好像还要再溺。那样昏昏然的黄昏,抱了书看下去,一本,又一本。我如何舍得与你重逢,又如何舍得与他们离散?我把寂寞做成一朵盛开的大丽花,别在胸襟上。

感谢我内心的那些绵绵脆弱,它们让我的文字生动佻达。


虽然在红尘生活中,我看起来如此平静。我眼睛疼,去看眼睛,大夫说,你的泪腺有点堵,你多长时间没有流眼泪了?


我怔了一下,这个问题显得那么打击人心。我有多长时间没有哭过了?还有什么值得我哭吗?你看,我泪腺都有些堵了。


从眼科医院回家的时候,天正下大雪,又美又壮观,如果放以前,我会跑到雪地里打雪仗,或跑到自然公园里看雪景。但现在,我只想快点回家,然后奔向我的小屋里,坐在软软的红沙发上,看一本书,怀怀旧,或者听听歌剧,听那个叫维塔斯的男人,可以把高音唱到鬼调。


这些脆弱多好呀,像棉花糖一样的柔软,悄悄地潜伏于内心。一本叫《脆弱》的书中说起脆弱:“多少时间是浪费的,没有。多少事情是确定的,零。如何破壳而出,脆弱。”


我感觉到眼角有些微湿,我已经不能大片大片地流眼泪了。我的情绪别无居处,我把它们全流放在文字里了。


有一天,也许我不写了,半个字也不写了,那时我想,我就真的老了。

我盼望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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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绍


雪小禅:素朴生活家,老舍散文奖、首届孙犁文学奖得主,知名文化学者、作家,已出版作品50余部。作品集《那莲那禅那光阴》《裴艳玲传》入围2014年第6界鲁迅文学奖。用文字腌制时间,煮字疗饥,过鲜衣怒马生活,享受银碗里盛雪闲情,在三生韶光贱的光阴里,指尖上捻花,孜孜以求,散发微芒。


 
文字,图片: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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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评论

凌寒留香

姐,好久不见,念你,好好照顾自己[em]e178[/em]

逗逗

恋姐姐[em]e160[/em][em]e160[/em][em]e160[/em]

小草

喜欢,那份寄住在文字的安静,落寞。那份幽静[em]e178[/em][em]e178[/em]

春燕来

没看过雪小禅的书,改日买来读

水晶冰蓝

网友千里马送过我一本雪小禅的《那莲,那禅,那光阴》,很喜欢。改天来读,我还没吃饭呢!

聆听花开

[em]e100[/em] 阅读让一颗心从浮躁到安静,是雪小禅的文字的魅力。细细品读,文字如流水,心渐渐融入这静静的“小溪”。[em]e163[/em] [em]e160[/em] [em]e160[/em]

顺其自然

雪小禅,诗意,脱俗,清冽女子。文字如名,淡然风骨,清婉幽美,禅意氤氲,令人读后如:银碗盛雪,静味悠长。。[em]e163[/em][em]e175[/em]

青青小荷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em]e163[/em][em]e160[/em]

海砂成石【淡网】

雪小禅的文笔跟你清姐如出一辙,我有一见如故的感觉。如果不是遇到那样的家庭,你清姐在中国文坛也可谓举足轻重,她的老师当年就是想让她的步子迈进中国文坛,给她寄予厚望,只是她没有选择繁华,选择了没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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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m]e134[/em][em]e103[/em][em]e188[/em]您是否时常觉得自己的 知&识 勇&气 与 人际&关系 都还不能撑起自己的 梦想呢?[em]e160[/em][em]e131[/em]如果这有最^棒的 资^讯 却被您当成 广^告 错过了 那您的明天是否还愿意像您的昨天一样呢?[em]e108[/em]如果您愿意 改~变 也敢.拼#搏 陈洝之[em]e198[/em][em]e198[/em] ⒈⒈⒏⒈0.⒐⒈⒈⒈⒈ 陈洝之老师 微信cαz⒈⒏⒐⒐【生命不止,奋斗不息。 -- 卡莱尔 ---2014年10月29日12时5分10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