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到水窮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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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怎会变成思想封闭？

施永青

 
       近年香港社会撕裂，不同政见的人互相指责，说对方妖言惑众，企图对追随者进行洗脑，又呼吁市民要独立思考，不要轻易被人蒙蔽，受人利用。

    其实，人人都以为自己是独立思考的。脑是人的思想器官，它是属于个人的，它只能自行运作，外人没法直接指挥别人的脑如何运作。即使是自己，也不一定可以完全操控自己的脑袋。学过打坐的人都知道，单是要自己静下来，不要想东想西，也并不容易。自己也未能完全控制的脑，更不可能受外力直接控制。直到今天，人的能力只能令别人的脑停止运作(受到严重的创伤)，或胡乱运作(受到某些药物的影响)，但不能指挥别人的脑袋如何运作。

    然而，这只是一种狭义的说法，广义一点来看，人是会受影响的。希特拉、毛泽东，都曾成功地令大量群众听从他们的指挥，不但在行动上听从，在思想感情上也变得很一致。那他们是凭甚么影响这么多的人呢﹖

    人的思想能力，一部分是先天的，一部分是后天形成的。基本的逻辑思维能力与掌握语言的能力，是天生的。这是人类祖先经过千万年的实践积累起来的，再透过DNA的密码遗传给我们的。这些基本的思维能力，大部分人都是一样的。但每个人出生后，会有不同的经历，会接触到不同的文化与理念，因而逐步形成自己的价值观。价值观接近的人，他们的思想感情与行为，都会差不多。

    凡是重要的知识，人类会以DNA的方式传给下一代。但亦有一部分重要性未上升至这个层面的知识，人类会以文化艺术、宗教信仰、以至生活习惯的方式，遗传给后代。到人类发展到有文字之后，以上种种未变DNA的知识，就可以用书本的方式记录下来，遗留人间，对后人产生影响。

    一个人的经历有限，不能纯靠自己的接触，从自然界与社会里直接学得知识，因此必须透过看书来吸收别人的知识。这些知识中，有些是具体的知识，譬如水的成分是H2O；有些是价值理念，譬如人人生而平等。前者较容易取得客观的实证，后者则近乎是一种信仰。一旦相信，就会影响一系列其他问题的取态，对人的影响深远。

    然而，人类社会存在着各式各样并不完全一致的世界观，而相信自己那套价值观的人，都倾向宣扬自己的一套，而排斥别人的一套，形成不同阵营与社会圈子。人在这样的圈子里长大，接触到的都是同一类的价值观，久而久之就会对此深信不疑，变成只能按这套价值来思考，来行动。亨廷顿所说的「文明的冲突」，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出现的。要避免这种冲突，我们必须接受人类社会多元的现实。不能一开始就认定自己的一套是真善美，别人的都是假丑恶，进而觉得自己嫉恶如仇是应该的。我们应虚心了解持不同理念的人，为何会有不同想法，愿意求同存异，社会才会融洽，世界才会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