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晒谷

五十年前，我还是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五十年后的今天，我已经成为一个年已半老丑态十足的准老人。时光易逝，岁月如梭，感叹之余，继而又觉得庆幸。孔子说：五十而知天命。的确如此，现在的自己，记忆力虽然下降了许多，但判断力还是有了毋容置疑地提高，这也就是儿子有事常常要讨教我的原因吧。岁月给我们的不只是衰老，还有能力和智慧。

有时看到现在的年轻人，忽而产生许多感叹，他们的生活几乎在一条直线上行走，行走中不会有风雨，极少有坎坷。幸福和快乐天天包围着他们，哪里像出生于六十年代的我。尽管大跃进、人民公社化运动没经历过，但荒唐的十年文革却贯穿我的整个少年时期。
    
   每一年到了六一儿童节，看见小学生们穿着整齐的衣服，脖子上系着鲜红的红领巾时，思绪就不由自主地回到了从前。

我也有过系红领巾的经历。不过，我们那时不叫少先队员，叫红小兵。看过《闪闪的红星》的朋友，你一定还记得潘冬子的那个造型吧，我们就是那个形象，“红小兵”是无产阶级的接班人。在那个荒谬的年代，充斥着荒谬的理论。社会、教科书给我们灌输的都是这样的思想：虽然拿着枪的反动派已经不在了，但是，不甘心灭亡的地富反坏右还在，我们时刻不能忘记社会上还有阶级，还有阶级斗争，敌人亡我之心不死，我们时刻要提高警惕。

我们的小学课本上，敌人破坏社会主义建设的例子也是比比皆是，比如，为了保守党的秘密宁愿牺牲自己生命的刘胡兰；以自己的生命保护集体财产不受损失的刘文学；还有草原英雄小姐妹龙梅和玉荣等等，这些都带给我久久的感动。

我和小伙伴们都拿着红缨枪，在村路上站岗，在田野里看护庄稼。只是，我没遇到过破坏分子，一直也没当上刘文学似地小英雄。小英雄没当成，我却参加过一次热火朝天的兴修水利的运动。

火红的年代，总是不缺乏新鲜激动人心的事情，1976年冬天，我上初中一年级，那时，我们县正组织社员群众兴修水利，为了扩大建设水里工程的声势，公社要求我们中学生也要参加，所以我就有幸生平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参加了兴修水利的伟大事业。当然，让我们这些走路都不稳当的学生挖河，只是一个形式而已。我们在河沿上吃了十天的大米饭，喝了十天的羊肉汤之后，凯旋而归。挖河贡献不大，经历十分难忘。

值得一提的是，大约是我们到达治河工地一星期左右吧，河沿上的大喇叭突然响起了：“热烈庆祝以华国锋为首的党中央一举粉碎”王张江姚“四人帮；热烈庆祝华国锋同志任中共中央主席、中央军委主席。”的特大新闻。我们从河沿回来不久，就听说我们参加挖的那条河，改名叫“双庆河”了。

我一直认为，我的少年生活要比我儿子丰富得多，但儿子始终不予认可，他的理由就是一条，你什么都丰富，你的唐诗背的丰富吗，你的外语单词掌握的丰富吗，你吃过火腿肠喝过酸奶吗？你少年时期看过《大头儿子和小头爸爸》吗？我说，没有！那你还丰富什么呀！儿子反驳说。

我无言以对了，我的少年生活，都被给生产队割草、拾粪占去了，还有点时间就是唱点奶奶教的歌谣，做点简单吧的游戏。根本没有时间、更没有条件做儿子做过的事情。

我的少年时期在懵懵懂懂中流逝了。

1979年夏天，我考上了镇里的高中。那年，我十五岁。十五岁的孩子出门，是母亲最担心的。但是不能因为担心，就断送孩子的前程，母亲这样想。那时，我已经知道了“知识就是力量”这句话，虽然那年183分的中考成绩，离理想有些距离，但是少年的我颇有点“初生牛犊”的心情。且往前走，哪儿黑哪儿住。

前几年，曾经一家报纸的副刊上看过有人写过《背馍上学》的散文，我一连读过几遍，不是因为这文章写得多么精彩，只是文章的内容勾起了我上高中两年的记忆。我也曾经是“背馍”一族。

每个星期天的下午，母亲就把特为我蒸好的馍馍，一个一个的放进竹篮里，一天三顿，一顿二个，一星期五天，三十个馍。母亲往往多给我带两个，以备在校园里被人“顺手牵馍”。

学校有两个食堂，一个是用饭票买饭的食堂，一个是用蒸笼蒸馏饭菜的食堂，我属于第二个食堂。下课了，百十个像我这样的学生蜂拥而上，慢了，馍馍可能会有危险！《平凡的世界》里的孙少平到食堂吃饭的情节，我认为是最真实的。我也有，那样的经历。也许，我比孙少平要幸运一些，我吃的馍馍，有百分之八十的白面成分。等到了高二，就全是白面膜了。

二年的高中生活，对于我的人生的意义无疑是最大的。在这两年，我学会了坚持，懂得遵守纪律，锻炼了身体，也增长了知识。这两年，为我以后的教师生涯打下了基础。也有遗憾，最差的是外语，不理想的还有数学。就是它们，阻止了上大学的道路。

1981年，因为外语、数学的“出色”表现，上大学的理想，就此止步。我没选择复读，我怕再一次的失望。

1983年，也是一个夏天，机缘巧合，我走进了我曾经的学习过的地方，当了一个民办教师，如今三十余年过去了，我也从一个临时代课老师，变成一个有编制的教师。三十多年来，我结婚、生子，教书、晋级，工资在增加，生活条件在提高。

    也许我是一个生活中永远有缺憾的人。考大学，差分数；喜欢一个人，可那人的父母却不喜欢我；当了老师，又一直是一个准老师。不是老有人说，假如时光能够倒转吗，我想，要是时光真的能够倒转，我也不想再去追寻那些逝去的东西，我觉得有缺憾的人生，才是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