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然

            月光下游戏，雨水中捉鱼，欢笑中捉迷藏，田地里挖野菜......童年的生活多姿多彩。
    记忆中妈妈的追打却是最最疼痛的。曾经一个算命先生的话把我推向妈妈的敌对面：我的命硬。可是，女儿的命能有多硬？能克我最亲爱的母亲？生活的累，我的任性淘气，是一根跟导火索，妈妈的一次次打骂，一次次的疼痛刻骨铭心。每次都希望妈妈能把我打死，这样我就不痛了，姥姥再也不会因为我生妈妈的气了。
    那一年，我可能是七岁。


   
    就这样，妈妈的生活一天天重复，挨打的疼痛渐渐麻木。当我高到妈妈再也无法抬手时，那一刻，心中竟然有种胜利的感觉。有一次，妈妈面对我的倔强，忍无可忍，放声痛哭。我冷眼看着她，不再疼痛，也没有感觉。夜半，我也哭了。第二天，我没和任何人告别，独自坐了去淮安的车，那是我上学的第二年。回到宁静的校园，耳边总是响起妈妈的哭声。我无心听课，更无法入睡。恶梦中醒来，在泪水中给妈妈写了一封长长的道歉信。
    那一年，我十七岁。

    毕业了，我工作了，妈妈特别开心，总是爱听我说那些小不点的故事。不多久，弟弟大学毕业，外出打拼天下去了。姐姐假期少，难得回家。只有我离妈妈最近，一路相隔，上班途中都能感受到妈妈那追寻的目光。 天冷时，妈妈总是叮嘱我多穿点别冻着。我喜欢黑灰色，妈妈却总希望我穿鲜艳的衣服。1997年，在妈妈的泪水和祝福声中我穿上了嫁衣，婚后的生活幸福甜蜜，妈妈和爸爸继续他们的辛苦劳作。
    那一年，我二十三岁。

   
    结婚后生了两个宝宝，啥事均亲力亲为，导致身体不太好，落下了病根。妈妈也不知听谁说吃蒲公英对我好，就和爸爸满世界找蒲公英，靠近农田的不要，因为有农药。每天都跑很远很远，回家洗净，做好给我吃。苦苦的清香伴着妈妈期待的目光：“苦吗？我拌了芝麻呢？”“不苦，真香！”苦得难以下咽，我却使劲冲妈妈点点头。有一次，爸爸跑累了，向我大倒苦水：“现在，二女儿是我们家最最重要的国宝！”妈妈只是笑，春天的蒲公英最嫩最嫩，已经伴了我五年了。
        那一年，我三十五岁，妈妈六十一岁。


   
    生活的灾难总是在最幸福的时候露出它的狰狞面目。妈妈每年一次正常体检是姐姐陪着去的，上着课时接到姐姐的电话：医生说母亲的肺部有阴影，要住院检查。我并未多想，匆匆赶到医院，和姐姐陪着妈妈说话。当时我骂了医生胡乱安排，因为妈妈住院的地方是肿瘤科。当那时我怎会想到别的呢，那时的我以为妈妈是永远健康长寿的，妈妈那么能干，怎会生病呢？
    去南京，一系列的检查。老公拿着片子跑遍了南京各大医院，最终确诊：肺癌，中晚期。
    打电话给弟弟，我只会哭，边说边哭，哭了个眼睛疼的都无法睁开。弟弟一直是爸爸妈妈的骄傲，他联系朋友联系同学，打听哪里有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医生。后来，在南京省肿瘤医院，妈妈以她顽强的毅力坚持了六期化疗，强烈的化疗作用，导致妈妈满头乌发头发掉光了，每天除了呕吐还是呕吐。妈妈虚弱的很，她说化疗比死还难受，再也不治了，求我们把她带回家。在电话里我哄着妈妈，鼓励妈妈坚持住，因为妈妈听我的话。然后，挂掉电话我就哭......
    这一年，妈妈六十三岁。

    妈妈的治疗效果很好，已经不用住院化疗了。每三个月去南京检查拿药。昨天，妈妈说她的头发由于吃药又掉了，她还安慰我说没事，慢慢的，还会长出来的。我就冲妈妈笑，然后妈妈和我一起笑了。
    现在，退休了的爸爸和妈妈相依相伴。 有时回老家打理菜园子，给我们带些自种的果蔬；有时会来街上住些日子。妈妈有两个女儿两个儿子，不论学习还是工作，都挺为她争气的。儿孙绕膝，妈妈的晚年也很幸福。
    我不知道妈妈体内的病症何时发作，只能默默祝福她老人家战胜病魔，健康长寿！
    亲爱的妈妈，女儿好怀念童年那段挨打的时光。 童年的疼痛让我看见了做母亲的不易；成长的疼痛让我懂得了该如何做母亲；妈妈的疼痛让我知道了什么叫坚强的母亲！

    妈妈那绿绿的蒲公英，妈妈那苦苦的香味，妈妈那呵呵的笑脸，妈妈那掉了满地的头发，将是我记忆中最美最美的一幅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