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吉大街人物之——海燕个人日记

仓吉大街人物之——海燕

个人日记

海燕
丽泽/文

海燕进了胡同嘴里就骂骂咧咧，眼睛红的几乎吐出了蛇信子，干吧嗓子敲出破锣般的动静：哪个养孩子没屁眼的在放圈儿屁，老娘养汉咋了，没老爷们养汉戳到你那根肋骨了？
熟悉海燕的人知道她又喝大了，海燕喝了酒就在街口骂人，骂爹骂娘骂祖宗，骂得石破天惊，骂得惊天动地，海燕的调门儿极高，好事的会以为是谁和谁有一场恶斗，眼睛瞪圆了发现只是海燕一个人发神经，都失望地散开了，海燕骂到口吐白沫也自觉无趣，拎着一瓶矿泉水咕嘟咕嘟几口，好在隔壁二副爷们给了一个台阶：黄奶，够本儿了，回屋歇着吧！海燕姓黄，黄奶这才扭动着水蛇腰收兵回府，临了还要拖着唱腔来上一句：倒车请注意，倒贴我愿意！
海燕果然就是破了，女人最怕的是坏了名声，南城里熟悉海燕的人都说，和海燕有过一腿的爷们起码有一蹦蹦车，蹦蹦车就是我们东北的手扶拖拉机。有好事的就问，干嘛不坐汽车，坐那种老爷车肠子肚子都颠出来，有人就咧着大嘴一脸不屑：啧啧，跟那娘们的还有像回事的爷们，裤裆里都能抖出二两土来！
活该海燕也真不长脸，一次在六方斋，在酒桌上的六个男人分别是南城的六大闲人，闲人干活儿卖力气不行，扯闲篇有一套，扯着扯着就扯到海燕头上，棉花说海燕身上没什么好玩的，就大腿赶劲。二副摆手：黄奶的嗓子好，叫起来韩红都不行。六条和大奔也凑过来，猥亵着一张嘴，板着手指兜售海燕床上的拿手好戏，六个人借着酒劲把海燕的家底抖个精光，到头来眼睛喝的红眼耗子似的，临了一拍桌子，哈哈，海燕啊海燕，哥几个共同骑过的母马，名不虚传呀！
名不虚传的是海燕的酒量，男人不敢轻易和海燕叫板，不喝你尿裤子海燕绝不罢手，站在街口海燕随便一摆手：喝酒去！车窗里探出一个酒糟脸：走呗！海燕跳上车就像奔赴心驰神往的战场。好名声坏名声都是创出来的，在一次聚会上，别人都是夫妻双双，就海燕一个单枪匹马，先是一对一的单敬，后改成以家庭为单位相互敬酒，也就是说海燕要一个人分担两个人的酒量，走了几圈，已经有家属招架不起东倒西歪做黛玉状，而海燕依然谈笑自由风光无限，当一对对男女残兵败将般从海燕身边掠过，海燕终于以胜利者的姿态哈哈大笑起来，她一仰脖将剩余的酒水一饮而尽，借着幽幽的灯光，人们发现了海燕眼里闪烁的泪花，海燕跌跌撞撞起来想出去小解，走到门后便一下子绊倒，海燕终于抱着头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拍打着胸脯：海燕的命怎么这么苦呢？抽泣了一阵子，便醉倒在地上。
海燕的酒量是和刁局练出来的。
海燕认识刁局的时候，海燕还是穿着墨绿色邮服的新妇，怯怯的一张脸，清洗可爱的小酒窝，海燕的鼻梁是挺直的，嘴角是圆润的，身体是饱满的。刁局第一次看到海燕就冲她眨了眼睛，海燕的脸倏地就红了。说起来刁局还是海燕的婚姻介绍人，男人和刁局是一个部队上的，刁局那时候不是刁局是刁政委，海燕那次有求刁政委也完全是为男人调动到离家近的单位，没想到刁政委意外地请海燕吃了饭，并且拍着胸脯把调动的事情应承下来，刁政委在身上拿出个本本撕下一张纸就递到海燕手上，刁政委的手有点粘，摩挲着海燕的手便感慨万端：小王真是有福气呀，知冷知热的女人呀！海燕一次次想把手抽回来，又一次次地放弃，就像一个偷懒的孩子似的手心懒在了另一男人的手心里，不知不觉夜深了，两人都有了醉意，刁政委在海燕的脸蛋上掐了一把，海燕顺势歪在了这个男人怀里……
那个夜晚，就是从那个夜晚开始，海燕如一张白纸在上面画了风花雪月也画了出墙的红杏，让海燕噩梦般结束了两年另三个月的婚姻，她痛惜失去丈夫孩子，丈夫是不可以原谅她的，他狠心带走了孩子，他说，孩子怎好和一个不知廉耻的母亲在一起。尽管海燕找出种种理由说服自己说“男人是墙外的栅栏，可以架（嫁）了这架嫁那架”，但是海燕的心还是乱了，脑子里翻江倒海的总是男人抱着儿子离去的背影。回忆如一条毒蛇吞噬缠绕着她，海燕将自己泡在酒杯里，直到喝得筋疲力尽才躺在椅子上，养精蓄锐吗，海燕真的在等……
楼下传来咚咚的脚步声，是刁局大皮鞋的声音，对了，刁政委已经转业到地方了，现在是刁局。那声响，那气息，那日日夜夜的缠绵，刁局来了，海燕波澜起伏地迎上去，他们先吃饭，再温存一会儿，或是先温存后吃饭，海燕所有的无助与绝望一股脑投入了一个她想要的怀抱，简而言之，海燕是要和刁局死磕了。
海燕与刁局的关系闹得满城风雨了，刁局毕竟是官场上的风云人物，刁局的老婆不止一次把海燕堵在街口骂的狗血喷头，谁让她就那么不要脸呢？房子从东关搬到了南关，那娘们步步紧逼，尽管刁局窃窃耳语告诉海燕说，休了那娘们是早晚得事情，可海燕见了人家还是汗颜，毕竟自己是冒牌货，丢人怎好丢在明面上，海燕的那段日子就可以宽容地理解为：为了一个叫老刁的男人自己可以忍辱负重。
实事求是地讲，刁局对海燕还是有几分情意的，男人对女人的的情感分量可以用金钱称量，一套楼房的价码不低吧，而且平常海燕提出的大大小小的要求刁局的一应百应，最让海燕觉得脸上有光的是刁局带着海燕回了趟老家，让老家的老人们抚摸了她的脸，你瞧瞧这样的用心良苦海燕怎能不为之死心塌地？每每躺在刁局的怀里时海燕都会有一种隐隐约约的暖意，随之又有一股莫名的伤感袭来，人不可以与命争，压根儿自己就没有要扶正的奢望，能把老刁拴住就是胜利。
而刁局还是像山中的麻雀——飞了，海燕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法子都用过了，没用，再深的情抵不过人家儿子的膝盖，儿子给刁局跪下了，刁局双手交叉胸前，双目紧闭，似乎想排除杂念，其实他心里早已做好了逃跑的姿势。海燕知道刁局要离开，她知道什么样的秘密武器也留不住身边的男人，一个傍晚，海燕将贴着面膜的一张脸伸向刁局，她吐出殷红的舌头，使劲晃着头：是你找的我，你这辈子找我做什么，我还想有金灿灿的下辈子！说完就疯狂地朝刁局扑来。怎么了你？有病呀，刁局吓得面无血色，仓惶逃了出来。
海燕真的就有病了。
海燕先是把那个臭男人的衣服用剪刀剪，用手撕，撕成花瓣一样散落在楼下，她想让花瓣落在地上沤成肥，让千人踩万人踏。尔后海燕就去澡堂子洗澡，海燕一头扎进澡堂子就不出来，害得老板娘一次次翻白眼催促，干嘛呀，以为水是银河的呢？一天下来，海燕折腾累了就靠在沙发上失声痛哭，像哭死人一样的苦，惊得隔壁二副拎着两袋奶粉来看她，说是来看她，其实是觊觎海燕柜里的两瓶五粮液，二副是胡同里的二愣子，刚从牢里出来不久，二副咧着大嘴说想给海燕排忧解难，海燕沉着脸，让二副滚的越乱越好，二副涎着脸给海燕倒酒，劈头就想给海燕报酬，海燕说你给我出去，二副走到门口突然转身，抱住了海燕，海燕尖叫一声，奋力挣扎，二副像上了瘾一样堵住了海燕的嘴，海燕的眼窝红着，泪水在框框里打转转，她由着二副爬到她身上，二副说，你放心，我以后会对你好。
海燕的鞋跟在石板街敲出嗒嗒响声，她的蕾丝披肩让她隆起的前胸一走一颤，老街上的熟人多，不时有人和海燕打着招呼，海燕的嗓门大，就像打架一样，海燕每日里忙的不可开交，电话里的内容大多与男人有关，三胖你给我听好了，二副借的钱和我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你别好心当喂猫食了！叫做三胖的男人最近和海燕走的近，二副手头紧了就给三胖借钱，说是给海燕买好吃的，二副给海燕花钱是绝不吝啬的。而大奔找海燕多半是要和她拼酒的，大奔最喜欢海燕在酒桌上的张牙舞爪，这个女人喝酒时确是有一股子英雄气概，大奔上瘾了，海燕也上瘾了，两个人一旦见面喝酒就喝到天黑。
尽管海燕表面上嘻嘻哈哈若无其事，心里早被无形的大手撕碎。二副的腿被人打残了，二副是想和海燕过日子的，海燕为之骄傲的资本几乎坍塌，她问过三胖，也打探过大奔，二人都强挺着，谁也不肯摊牌，直到有一天，警车开进了胡同，三胖被两个警察扭着胳膊押送到警车里，海燕才傻眼了，海燕的脸变得煞白，看不出，这个三胖手真是够黑。海燕手上不停地摆弄着两枚硬币，她强作镇静，她要喝酒，她要找大奔喝酒，海燕的脸扭的很难看，低声骂了句：作死的穷爷们！
噩梦一般的夜晚。
海燕记不清怎样从小三元走出来，也不知道磕磕碰碰和大奔撞了几十下，她只觉得口里发干，舌头生硬，大奔还是意犹未尽，他将海燕抱的紧紧地，瞪着发亮的眼睛恨不能把海燕他吞到肚子里。
海燕恶狠狠把大奔推到一边，脸上的表情怪怪的，海燕过电影一样闪过自己生活的轨迹，新婚的欢喜，儿子的笑脸，老刁的肩膀，二副、三胖、大奔……海燕忽然觉得自己是贱到家了，轻描淡写就给了这些臭男人，一顿好饭就把自己交了出去，可自己也是女人呀，这又能怨谁呢？
夜晚的风吹来，海燕似乎梦醒一般，她东倒西歪地在街道上摇晃，只觉得两眼漆黑，辨不清东南西北，一辆轿车擦肩而来，只听嘎的急刹车，洁白的高跟鞋子弹似的飞出去，“啊”地一声海燕倒在血泊中……
旦夕之间的祸福忽然降临，平日里胡蹦乱跳的海燕难以逃过一劫，不过海燕也算是大命之人，幸亏救治的及时，保住了一条命，但再也站不起来了，海燕醒来时发现前夫领着儿子来看他，前夫早已有了新的家庭，海燕闭着眼睛不想和他们的目光对视，她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些温情的目光，前夫替海燕掖了掖被子，尔后把一沓钞票放在枕边，临走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海燕，长点心吧！
海燕如一只受伤的小鸟，静静地俯卧在她的巢穴里，她睁开了眼，望着窗外，一言不发。

丽泽

仓吉大街人物之——海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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