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吉大街人物之——三儿

个人日记

 三儿

丽泽/文
    
   
    
    三儿的真实身份是个乞丐,也就是说三儿是个吃百家饭的家伙.
    乞丐者,向人讨食吃的人,一般求乞的方式可分为“软吃”、“硬吃”、“惨吃”……如同生旦净末丑一样,五花八门,三儿似乎不属于任何一个门派,三儿最大的特点是让你心甘情愿施舍些财物而他自己保持良好的风度绝对没有丝毫的乞相,这是三儿在世上生存的高明之处,三儿对此颇有微辞,只见他瞪圆了眼睛,两手一摊,在马路当间就扯开嗓子:凭什么给你钱呀,凭什么,谁欠你的吗?谁看你长得俊呢?三儿的话音没落,有个叫四槐的就拍了三儿的肩膀:嘻嘻,三哥,就你长得俊!四槐板着三儿的肩膀将几张零钱塞到三儿的兜里。
   ——瞧见吧,这就是三儿的面子。
    按说三儿好胳膊好腿的不该做乞丐的行当,毕竟是是丢祖上脸面的勾当,而三儿就做了,而且做的风生水起,在南城住过三年,不认识三儿的你绝对不是地道的本地人,三儿就是凭着耍活宝的快活和行者一般的洒脱养活着老妈和一个哥哥,傍晚,三儿扛着大包小包的好嚼货重重地放在炕上,老妈摸索着把灶上的火烧的通亮,探着身子问:三儿,没干什么坏事吧!嘿嘿,不坏!不坏!不坏才怪呢,三儿锅里的那条大鲤鱼是鱼市上大骆驼的,三儿是在正午十分顶着快大石头站在大骆驼的鱼摊前,石头泰山压顶,惊得大骆驼连连高喊:三哥,手下留情!闹归闹,三儿是讲究人,三儿不会做伤天害理的勾当,扮个鬼脸,一点小意思就当是请三哥喝酒了。三儿是有喜感的人,高兴了,舍出一条鱼算什么呢?

    事实上三儿这辈子真就没干过披星戴月汗珠子掉地摔八瓣儿的傻事,按三儿自己的说法:咱是吃文艺饭的!
    三儿这话绝对不是吹牛,三儿的审美是由乡村转入城市的,也是与生俱来的。人家生就一副好嗓儿,什么西皮二人转梆子腔都能来几口,三儿后来由唱歌华丽转身了时装秀,也是因为自己用力过猛,把嗓子唱倒了。年轻时三儿最天真的想法是吃唱歌这碗饭,不过三儿这个想法有点像到银河系里摘星星,祖上不知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伟业把成分垒得忒高了,地主还外加了“恶霸”两字。三儿悲怆之下在冻土里抡起了洋镐,连续几天向生产队的大粪坑发起攻击,最后一下三儿终于把自己撂倒了。
    从此,仓吉大街有了三儿活蹦乱跳的身影……

    三儿早起先朝着树上的麻雀抛几个媚眼,尔后逗逗邻家的毛头小子,小子攀着墙头一咧嘴,恰巧三儿也一咧嘴,三儿两手将脸上的肉挤出个包子状,问:多大了?嘻嘻,十八!三儿也嘻嘻一笑:同岁。小子看三儿满脸褶子惊讶,三儿扑哧一笑:公岁。说完一个包子堵住了小子的嘴。
   三儿吃过包子就该进城了,打着呼哨,一路小曲儿,三儿今天的扮相绝对有点潮:西瓜里的帽子,左耳一把小铜锁,右耳一根嫩蒜薹,胳膊上挎着一个小筐,三儿居住的村子叫清水,也就是说清水三哥进城了。
    进城的三哥要坐车吧,离城有二十好里呢。三儿轻松一笑,笑时就对司机挤挤眼儿打个响指,三儿一个眼神儿绝对有含金量,一睁一闭就起了全城的通票,“海边玩玩,走起!”,三儿坐在车里佯装凝神的表情,一块大红床单披在身上惹得众多游客好奇:怎么,有病呀?三儿为解谜团跳下车就摆一个POSE:嘿嘿,正经人家孩子!

    三儿这辈子不当魔术师都屈才了,才刚在海水里扑腾玩闹,眨眼工夫就进城了,
盛行迪斯科的当口儿,三儿就在延辉门打了个场儿,人围得里三成外三层,三儿穿的是纯白的小马褂,葱心儿绿的灯笼裤,舞跳得那个叫激进火爆,屁股就像按了滚珠一样四面八方地扭动,汗水爬过脸颊流到嘴里,三儿似乎用舞蹈冲刷着内心的浪漫,在掌声和呐喊声中三儿摊开双手频频发出飞吻!
    三儿的飞吻发出去,也就有稀里哗啦的零钱装进三儿的小筐里,三儿挎着小筐扮作进城的新妇,样子扭扭捏捏扮相极有韵味,有人给三儿的活宝称作行为艺术,沾艺术的边儿,三儿就恼火:干嘛呀,就是玩个新鲜!果然是新鲜,三儿的各色模样引来几位俄罗斯女人瞪圆了眼睛,哈拉少哈拉少吃惊不小,她们端详起三儿把三儿看得浑身不自在,其中一个女人上去在三儿的左脸上就是一口,三儿蒙了,三儿毕竟是光棍一条呀,三儿见过的场面多了,就是没见过这样心惊肉跳的,俄罗斯女人团团围着三儿要合影拍照,拍照三儿最在行了,见他立刻进入状态吐着舌头萌一下,剪刀手一比划,定格了三儿永恒的荣耀。

    三儿和俄罗斯女人的照片刊登在第二天的晚报上了,题目叫《小城喜迎外国友人》,仓基大街上的人见了三儿都伸出大拇指:啧啧,三哥真能 ,上报纸了,让外国娘们抱的那么紧!三儿摆摆手吐出嘴里的瓜子皮:千万别提那几个娘们,俄罗斯女人羊下水吃多了,一股子羊膻味儿。
    羊膻味挥之不去,三儿心里吵杂的交响乐也是激情演奏。行者三儿忽然意识到要有一个家了,要有女人的关爱,当然,绝对不能有俄罗斯女人身上的羊膻味。三儿第二天就挤进乱哄哄的昌吉大街,夺过夏老板的小喇叭就喊起来,开始大伙觉得三儿又在耍活宝,说着说着看见脸上三儿一本正经眼里似乎擒着泪花花:老少爷们,别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快给三儿牵根红绳吧,三儿也是正经人呀!
 

    果然有名人效应,三儿就那么轻描淡写地一嚷嚷,就有女人上门了,女人是从黑龙江过来的,带着个小子。三儿的老娘打量着女人的眉眼异乎寻常地激动和亲热:啧啧,这是几辈子积德了呢!起初三儿心里也激动得有点发飘,正经人家也找到不到这么好的媳妇呢,怎的就轮到自己了呢?
    借着屋里昏暗的灯光,三儿瞥见了女人眉宇间的忧伤和哀怨,经过三儿再三询问,女人窘迫地道出了苦水,女人说,自家男人在外打工,三年了,工钱也没要回来,不知是死是活,眼看孩子要开学,买书买本口口不咬空吧……
    三儿是什么人,一听就明白了,他摸摸后脑勺,低头,憨憨地笑了,仿佛一种叫尊严的东西回归到肌肉和血脉里来了,三儿一拍胸脯就溜到了外间屋子留下一句话:别愁呀,小意思!
    就给三儿三天的时间,就三天,三儿就将大把大把的零钱抖在女人面前:带上吧,让小子上学!女人诚惶诚恐看着三儿前额的抬头纹,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嘿嘿,三哥是天空做屋地做床,不是过日子的人的呢,你呢,要不就等,要不找个好人家!

    三儿送走女人消沉好一阵子,这一年三儿五十七岁了,大伙儿都说三儿这回是脑袋让驴踢了,到了嘴里的鸭子怎么还飞了?飞就飞吧,怎么都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呢!三儿很快恢复往日活蹦乱跳的形象,他从城里买了几瓶肥皂液拿回去引来村里的孩子吹泡泡,孩子们围着三儿叽叽喳喳闹着,三儿站在当中揉着鼻子:别闹,别闹,谁倒杯开水给我就有糖吃!很快,一个杯子递过来,三儿咕噜咕噜就喝了,接着花里胡哨的糖果散落在空中,三儿像威风的猴王一样被一帮小猴簇拥着。

    村长喊来三儿说村里给三他办了个低保,一提低保,三儿就不服气,三儿摆着手煞有介事地说:低保低保,就是低级保护,我需要保护吗,大伙儿看看我需要保护吗?三儿拍着村长的肩膀说,最需要保护的是大老徐那孙子,那孙子腰子怎么说坏就坏了了,羊跑了都追不上,三十只羊丢十五只,我看他喘气都费劲。
   村长脸上划过一个古怪的神色。三儿故意装傻,说老徐那孙子前世是我二大爷。
    
    有人称三儿是小城第一潮男,潮靠的是什么,就是精气神呀!这一年冬天,昌吉大街上的人察觉到三儿的出勤率越来越低了,脚步也不比从前轻盈,三儿的脸上似乎有了摆不脱的阴影,知情人晓得三儿的老娘和哥哥都过世了,三儿终于有了说不出的隐痛。
    精气神儿没了,三儿还潮的起来吗?仓基大街上的三儿,已经七十有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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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评论

思愈飞

三心眼挺好的,只是,到头来有点孤独

清瞳

笔端下的世井人物,鲜活灵动。饱含了丽泽姐的深情。

虎峪居士

丽泽的文字海量素材 ,内容充盈,语言恢谐而幽默。 我一直认为,人流浪也罢,做乞丐也罢,起码也是人的生存方式之一吧。有时并非贫穷,而是人生态度。

木匠

这不是日志,应该叫小说。

山鬼

人就一辈子……三儿的活法倒挺特别……

郁石

一个三儿,自成一景。好的作品就是被主人公牵着向下看。问候丽泽,创作辛苦!

丽泽笔下三生花, 世人百相算潇洒。 心里有点酸酸意, 不敢怜悯施与他。

晓云

市井百态,人物活灵活现[em]e179[/em]

小石泠

写得真好,加油哈大姐[em]e178[/em][em]e178[/em][em]e178[/em]

左城

小人物写起来有滋味。这个路數值得写,支持并期待更多佳作问世!

齐江燕

一个活生生的市井小民就这样展现在了读者面前。赞一个!

如果是在欧美街头,三儿应该就是流浪艺人一类,生活自在,卖艺为生,虽然三儿的“艺”不咋地,然而他们看重生命的尊严,乐天知命。三儿很善良,也很达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