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持

伴伴儿是我小时养的一条灰色母狗，谈到童年和故乡不能不提提它。因为它是我童年的伙伴，给我带来了快乐，有些回忆至今仍记忆犹新。

据和父亲考证，大约是七十年代中期，父亲从嫁到外村的大姑家抱回了伴伴儿，自此，它就成了我们家的一员。之前，父亲说家里也养过狗，但我还小，没有印象，伴伴便是我记忆中的第一只。我只模糊地记着，伴伴很小的时候，正好有一次别人家给我们家送来一碗很肥的做熟的猪肉，我们姊妹三人将其捉到炕上，给它喂了几块，伴伴太小，肉又太腻，它吃下去又吐了出来，弄了一炕，惹的我们三人大乐，这是我的最初记忆，我们给他起了“伴伴儿”的名字，是谁的创意，也没了印象。

记忆实在经不起时间的打磨。伴伴儿是怎么长大的，没有太深的记忆了，只有残存着点滴的印象。伴伴灰色泛青的毛皮，个子不大，但很壮实。两只眼睛炯炯有神，滴溜溜地转速很快，真眼上面还有两只假眼，我们把这样子的狗叫四眼狗，单从眼睛里就能读到它的智商很高，它的四肢粗壮有力，奔跑起来犹如疾风闪电，一米多高的围墙能一跃而过，体力和暴发力均了得。

如果只是伴伴儿陪我度过了一段顽劣的童年岁月，实不是我怀念它的理由，给我印象最深的还是它的忠诚勇敢与聪明。我记着，伴伴是没专门的食槽的，只能等家里养的猪吃完后，它舔舔边底，有时它也经不起诱惑，在母亲喂猪时，它也想和猪分一杯羹，趁猪不备，偷偷叨上几口，但母亲斥责几声后，它就不声不响的躲在远处，直到猪兴高采烈又有点幸灾乐祸地哼叽着离开，它才凑过去舔舔那些残羹冷炙。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到它的忠诚度，全心全意的守护着我家的院子，有个风吹草动，便敏感地发出警告，如有外人擅自闯入，那伴伴儿是绝对不允许的。尤其要从家里带东西走，没有主人看着你是出不了门的。父亲讲，当年有一个与我们家住不远处的老邻居，因他常来，伴伴儿也熟了，来去也自如。但有一次他借一把扫帚走，自己单独出院子时，伴伴就不让，一口咬伤了他的腿，让他尝到了想从伴伴眼皮底下带走东西的后果。

父亲还讲到两个例子。一是我叔伯三哥结婚办酒席时，父亲要张落各种事项，伴伴儿也跟了去。由于一天的忙碌，夜里安排值守的人也睡着了，第二天醒来，一院子的肉蛋鱼菜只少了一块豆腐，他们发现只有伴伴安静地趴在大门口，大家纷纷啧啧称奇，没有一个人责打怨骂伴伴儿，都夸它的聪明诚实。父亲讲，可能是伴伴实在经不起诱惑，只吃了一块豆腐解馋，在哪个物质贫乏的年代，它经受了多大的考验，就是一个饥饿的人，做到这点也实属不易啊！但伴伴儿就这么认真负责地守了一夜。

另一事是，村委会完成了一项重要工作，几个村干部决定杀一只羊庆贺一下，因父亲帮了忙，也请了父亲。当时说好了羊肉不给杀羊的人吃，只把羊的头蹄给其作报酬。但当羊肉下锅后，杀羊的人迟迟不走，问其缘故，说是羊的头蹄不知谁拿走了，几个村干部分析来分析去，也没别人来，如果是他们中的一个人干这事了，那就太不地道了，一顿饭大家都吃得膈应。吃完饭很晚了，父亲回家进到院子，听到南房边狗窝里有伴伴儿咬东西的嘎巴声，走过去一看，伴伴儿已将一个羊头和四个羊蹄啃得只剩下了累累白骨。案件终于真相大白，第二天父亲去和大家作了说明，他们说，没人见着伴伴儿进来，再说这么短的时间内，它是怎么能把这五件东西倒腾回一公里外的家里，实属奇怪。

我最佩服的还是伴伴儿的勇敢。哪年头的农村里家家户户都养狗，种类也千奇百怪，有大有小，有胖有瘦，有高有矮，但都是土狗，不是宠物狗，也不是狼狗。它们中伴伴儿的个头也只能算中间，由于村里大多的狗也不栓，狗们成群结队也是一大风景，有时狗群相互之间大打出手也是常事，我记着好几次，伴伴儿也和别的狗打得头破血流，但它的战斗精神让我佩服有加，它发怒时浑身毛发竖起，平常耷拉着的耳朵直直的耸立着，呲着牙露着凶狠的相，顷刻之间就和对方滚做一团，直到对手嚎叫着退出战斗。也有时对手也很凶悍，且在个头和力气上占着上风，但伴伴儿丝毫不退缩，双方打的也很惨烈，直到我们用石头或棍棒将它们分开，它那种敢于亮剑的精神让我现在想起来都觉着提气。

伴伴是只母狗，每到一年最冷的时候，它就生下了小狗。后来我也上学了，母亲讲，我一下学，进大门便一头钻进狗窝，去看伴伴儿和它的孩子们。我的记忆也残存了些印象，伴伴躺在一些零乱的杂草上面，眼睛里流露着母性的光辉，肚子前几只毛茸茸的小狗叼着奶头，我用手拔弄着他们，湿润而温暖，伴伴儿仿佛对我的到访也心存感念，伸出湿润的舌头舔我的手，我也就想方设法给它弄点吃的来。

大约是七十年代后期，村里有一阵子打狗，就是将乱跑在村里的狗打死，怕他们伤到人。伴伴也在被打之列。我们怕它被打死，就将其在脖子上用绳子拴了在院子里，伴伴实在不习惯这种束缚自由的生活，对我们的好心也不予理解，它性格倔强，就那么死死地和拴它的绳子较着劲，倒绷着身子，不吃也不喝，一整天一整天地就这么僵持着。我们实在不忍心看它这么折磨自己，给它解下绳套，它便一跃上墙，转瞬就不见了身影。

打狗行动犹如现在的专项治理，一阵风过后，狗们依然在村里田间游荡，伴伴儿也在过着它自由的日子，来无踪去无影，无忧无虑地消闲着岁月。终于有一天，大约是八十年代初期，它因偷食一郭姓人家的猪食时，被人家男主人趁其不备从后面用木棒击中头部而当场毙命。郭家人将伴伴儿的尸体扔到了邻近其家大队院墙的后面，别人发现后告诉了父亲，父亲将伴伴儿用手推车拉回后，挖了个坑埋掉。在那时农村，一条狗命犹如蝼蚁一样，没有官司更没有吵闹，父亲连人家找也没找，我们只是觉着它聪明勇敢，给家里也做了不少贡献，没忍心吃其肉，剥其皮，而是将它埋掉。前几天我看电视北京台生活频道讲，一个女孩在超市因其带的狗跟一个老人绊了一下，那女子就大打出手，视频里看着都残忍。我在想，这人是怎么了，这世道是怎么了，人连狗都不如了吗！那伴伴儿也死的太冤了啊！

伴伴儿死后，我们又养了一只黄狗。没有起名字，只是叫它狗儿。黄狗也很聪明，初捉回来时，一黄一黑两只，当时我已上初中，我就发现在灶台下的两只狗，内急时黄狗就急着吱吱地叫，我引导其从门下的猫道口到院子外面方便，几次之后，黄狗就轻车熟路，再也不往地上拉了。而黑狗就不行，打了几次也不管用，我就觉得这狗虽是一个娘生的，也有聪明与愚笨之别。后来，我就留下了黄狗，把黑狗送给了在城里的一个姐姐家。再后来我上高中在县城，每到姐姐家时，黑狗总要爬在窗台上吠得死去活来，把我狠得牙根痒痒，早知如此，我一脚就将你废了，后悔当年心善，不过也不能和牲口计较，人都有不讲良心的，何况是只狗，罢了，罢了！   

说得有些多了。黄狗也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读中学假期时在果园里的快乐时光都是黄狗与我为伴，我周末结束到校时，黄狗也要把我送的远远的，直到我入伍离家，黄狗一直忠实地守护了我们家园十几年。

此是后话，按住不表。忆起童年峥嵘岁月，想到小牲灵们的可爱，带上几笔，聊作纪念。

佛教讲究轮回，奉劝大家再轮回时千万不要转成狗。狡兔死走狗烹，过程太过悲壮，但狗汉奸、狗奴才、狗腿子名声更是着实难听，因为忠诚，没有得到应有的褒义不说，却还落得了传世骂名，实不公道。人这东西也太过奇怪，嘴是两皮，一张一合就给你定了性，不过，也可能是宿命吧，上帝创造了万物，也制造了数不清的冤案，信命吧！莫过太在意人言，但求内心于无亏。公道自在人心，活得快乐一些，坦荡一些，完成自己的使命，便是上乘！

                   二O一四年三月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