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帛

马年的第一个月圆之夜，中国传统的元宵节和舶来的西方情人节双节合一。元宵节的热闹隆重在中国的很多地方甚至胜过春节，而情人节在当今国人的心目中，是一个有些颇尴尬、有些不伦不类但很多人又很看重的节日。马年的第一个月圆之夜，因为这些，兀自就有些特别和不同起来。元宵节一年一度，自是要热闹隆重地过好，而情人节心若有爱，相爱之人是可以天天都当节日过的。据说，下一个元宵节和情人节合一要到19年之后的2033年，人世无常，19年之后会是什么样，谁又能说得上呢？所以，这马年的2月14日，被赋予的内涵、要承载的内容，自是多样丰富复杂起来。红红火火的灯笼，各色鲜艳的玫瑰，各种节日段子、唯美爱情文字，无处不在地映入眼帘、触动内心，让人内心微澜泛起、涟漪不断。一个眼神、一张笑脸、一朵鲜花、一首歌、一个场景，都不由得让内心微颤，清泉流淌，柔情恣意，那笑容便盛开出更多的甜美和芬芳。

花灯的华彩争艳玫瑰的芳菲，烟花的绚烂可比巧克力的甜美，爱的礼物，无论轻重，都弥足珍贵。玫瑰花也好，巧克力也罢，万万千千的爱，千千万万种表达，真心真意就好。而很多时候，有些爱不需要表达。这份爱在一言一行里，在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里。在他轻轻为你理顺发丝的温柔里，在他紧紧拥抱的你的珍爱里，在他无言相伴的陪伴和懂得里。最好的爱，就是能让你做最好的自己；最好的爱，融在让你做想做的事的支持和扶助里。

玫瑰花，因为情人节，成为最抢手最具代表性的礼物。而很多时候，这玫瑰花的花语，物质的附加值远远高于精神的内涵，999朵玫瑰和一朵玫瑰，哪个能衡量爱的多少呢？今年甚至爆料出用20万元人民币叠出的玫瑰花，这样的爆料每年情人节都有，不评说也罢。而在我心中有一朵玫瑰花，是父亲和母亲五十年相濡以沫爱的见证和总结。

父亲75岁以后，他身边的老人们陆续离开，他心里对死亡的畏惧和认知也开始多了起来，时不时地会冒出些感慨。他有五十多年的胃病史，每每有身边的老人因为癌症谢世，他都会说，我将来毛病非出在胃上不可，我可跟你们说，我要是得了癌症，不许给我手术，我这个年龄这么长的病史，手术救不了我的命，我可不想受那罪。

我父亲是一个性格温和儒雅的人，但父亲胆小，怕痛怕生病。用我母亲的话说，打个喷嚏都要吃药，他要有什么大病可不能告诉他，不然他会自己把自己吓死。2011年11月18日，我和母亲带父亲去看病，前面的一些检查，医生的凝重压得我和母亲喘不过气来。父亲麻醉做胃镜时，弟弟急急忙忙赶来了，父亲查出患胃癌住院了。我和母亲站在医院的一角，互相紧紧握着手，流着泪做下决定，坚决不能让父亲知道。当时我临时去乌市开会，我和母亲最终商议为了不让父亲怀疑他的病情，我按预期时间回独山子，他住院期间哥哥和弟弟照顾他。父亲初始看到我们每个人都要问，我是什么病，真的是胃炎么？当他得知他住院的第二天我就走，他放心了。因为在他内心，如果他病得严重的话，他唯一的最爱的女儿，是不会离开的。他心情放松，住了一段时间医院后，不适的症状缓解出院。

出院后父亲变得敏感起来，一有时间就跟每个儿女说他这一生经历的事情，说我们的爷爷奶奶，说得连贯而详细，父亲的一生在他的诉述里，脉络清晰地刻在我们心上。

我们不在的日子，他和母亲寸步不离，一起散步，一起逛超市。母亲电话里跟我说，父亲每天早晨起来，都会站在全家福面前满脸笑容地对着照片说：“你们好么？”父亲说这话的笑容和语调，我虽没看见，却在我心里一直真实地呈现着，仿佛就在眼前。2012年春节，我们把每一天每一秒都当一生一世来过。父亲瘦削苍白脸上，笑容就没断过，满桌的美味佳肴，他象征性地尝尝，就那样笑着看着我们。

2012年的2月14日下午，父亲给母亲买了一朵玫瑰花，他挑了花店里他认为最大开得最好的一朵。父亲一辈子很好面子，做事得体，77岁的人了，手里拿着一朵玫瑰花会很难为情。于是父亲把这朵花儿，掖在怀里。或许是父亲太想呵护这朵花了，不小心弄掉了两瓣，他把这两瓣花捡起来一并带回家，送给了母亲。父亲不善于表达，更没有给母亲买过什么礼物，用他的话说，我的钱都是你的，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这是父亲这辈子送给母亲的唯一一朵花儿，听母亲在电话里跟我说时，我仿佛看到父亲怀揣玫瑰花高大瘦削的背影在我眼中温润，在时光中定格。从那时我知道，父亲是有感知的，他知道自己的病情，只不过为了安慰我们不说罢了。父亲把每一天，把对我们每个人的爱，用分用秒来过。父亲用一朵玫瑰花，把他今生对母亲五十年的爱，做了最好的表达。

父亲离开我们一年了。生命轮回，失去的伤痛，逐渐被生命的感动感恩和怀念代替。仰望星空，寥廓苍穹，我总是能感受到温暖的注视，如同感知那份爱，这才是爱的礼物。

                                                                   写于2014年2月15日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