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之珠

    母亲去姐家小住半个月。期间，打过几个电话，问何时回来，好去接站。母亲说，等你姐过了生日。姐阴历十月初六的生日，果然，十月初七，母亲就嚷嚷着要回家了，姐拗不过，只好由着她。车站接了母亲，再留母亲小住，母亲不肯，说你爸一个人在家半个月了。我拗不过，也只好由着她，直接送她上了回家的客车。

    后来，打电话给姐，姐在电话那端，声音哽咽，几乎泣不成声，说才几年不见，母亲苍老的让她心疼到不能接受。姐忙，孩子正上高中，回趟娘家不容易，就想留她再多住些日子。

    我和娘家离得近，我住县城，母亲住乡下，虽然隔了那么几十里的路程，但是，日常嘘寒问暖，电话不断，节假日，忙与不忙一定会回家看看。在我的眼里，双亲的衰老是日渐一日的，虽然时常感叹流年似水，但是总没有姐眼里那么触目惊心。

    我安慰姐，我们都这个年纪了，妈能不老吗？再说，妈真的没你想的那么老。

    我想，在姐姐的心里，母亲的样子，应该是定格在二十多年前的某个晴朗的夏日的午后，十里麦田，麦浪翻滚，麦香袭人，年轻的母亲和父亲一样，顶着烈日，挥舞着镰刀，一片片金黄而饱满的麦子，应声倒下……在以蓝天大地为底的巨幅油画中，母亲和她的麦子一样，一脸金灿灿的笑，阳光般的明媚，看上去特别的美丽，健康而乡情！

    所以，今天，当姐姐，当已经步入不惑之年的姐姐面对年迈的母亲，已经苍老得无力抗争岁月的时候，内心依然无法释怀，她孩子一样的哭着，她无法接受母亲的衰老。

   母亲老了。牙齿脱落了，不得不镶了满口的假牙。腰身也不再挺拔。可是她的孩子们，依然固执的，诗意的感动着二十多年前那个晴朗的夏日的午后，母亲劳作的样子，图腾一样，隽刻在我们的记忆当中……

    母亲年轻时，非常的健康和美丽。记忆中，有一张老照片，母亲面如满月，笑靥如花，梳着整齐的麻花辫，胸前一本《毛主席语录》，照片的下边是一行字：做毛主席的好战士。听姑姑说，当时，母亲住的村子里几乎家家要了她的照片的底片，自己出钱放大，并且上了色儿，摆放在相框里最醒目的位置。在那个拿鸡蛋换钱买盐巴的日子，可以想见，母亲在乡亲们眼中是多么的美丽……一直，喜欢那种老照片，脸上那一抹淡淡的红晕，像一朵羞红的云朵，带着那个年月说不出的美丽……

    后来，跟母亲讨要过那张老照片，想珍藏起来。母亲说，当年翻修房子，丢弃了相框，照片收起来，不记得放在哪里了。 

         母亲不但美丽，而且特别的善良，聪明，勤劳和能干。她和父亲一起健健康康，漂漂亮亮的养大了我们姐妹七个，且各个都受了到应有的教育，在我们就读过的乡镇中学，老师当中流传着“姜家出才女”这样的赞誉，我想这既是对我们的赞美，也是对母亲的褒奖！在物质匮乏的年月，四季的衣服都靠母亲亲手缝制，自己的七个孩子已经够母亲劳累的了，三姑和姨妈早逝，扔下六个没娘的孩子，都是母亲一手带大……

    母亲说生我的那个早晨，麦子刚刚破土，她替换看青的爷爷回家吃早饭，从田里回来，就生了我。她说的风轻云淡，可是我知道，作为一个女人，所有的美德尽在她那轻描淡写的过去里了，心里，就愈加的疼惜她。

    母亲老了。日子也好了。母亲，依然守着那十几亩承包田，不想撒手，总是说，她还能干的动。

我们七姐妹虽然过的都是小门小户的平淡日子，但是家家都是幸福快乐的。每个女儿女婿都是有心的人，想方设法的说服她，跟她说，想上哪个姑娘家住上一段时间都可以，不需要那么劳累了。可是她不，地是不种了，可是，秋收以后，看到地里落下的庄稼，忍不住的要捡回来，她说，舍不得那么好的收成就丢在地里了。我们劝她，当活动筋骨了，慢慢的捡，不要急，她不，吃了早饭就走，一天天的捡，整个秋天下来，会捡回来上千斤的粮食，人也累得瘦了一圈……女儿女婿看着心疼，但是，没有谁能阻止她……

    母亲衣食无忧了，用不着那么节省了。可是，她像一个麦田里的守望者，固执的，坚持着，我想那是她的生活，父亲话不多，坚持着母亲的生活方式……

    后记：姐姐的眼泪，深深触动了我，想写写我的父亲母亲，却一直无法静下心来，任何的文字，都无法写下我心里的话。那份爱，深藏在心底……     

                                                                        2011.1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