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情画意

主人家老太太打一盆水，放院里，给两只小鹅洗澡。他家小女儿拿个小勺子小心地往它们背上淋水。小家伙们抖抖身子，水花四溅。小女儿赶紧跑，擦着脸蛋，咯咯地笑。这个画面足够有趣，主人不舍得离开，搬个小凳看。不想，我，一只长毛狮子狗，也来凑热闹，彻底把他逗乐了。
自他记事起，养过不下十几条狗，不是夭折，就是病死，要不就是被偷狗贼药翻，掳了去，只有我长久独活。秘诀嘛，有二。见了生人，生畜，咬，咬不过，就远远的狂吠，不近身。你追，我就跑，肯定比你跑的快。这是毛爷爷的战术打法，而且只往院里窜，主人自会给我撑腰。二是从不吃死物，不吃别人丢的东西，那怕垂涎三尺，食不裹腹。从也没这么寒碜过，主人不吝啬，常有菜汁，馒头，骨头吃。每有食物，必先后腿立，前腿并，工工整整做几个揖，才肯用餐。
你觉得我精明异常，但我决非名犬，更不想挂个牌牌，或耳朵上打个标签什么的，招摇过市，贻笑大方。妈妈也不是名门闺秀，从她身边被抱来时，没人顾及她的感受。咂摸着奶香味离开，名字也没有，就因通体雪白的毛，主人送我个名字叫“白白”。
一日复一日。在新主人这里，我的“狗生”平淡而安逸。
不觉间我已是老寿星了，比主人家儿女大的多。今年应该是十九岁零五个月，他家老爷子记得最清楚。家里的生灵，逗乐，有小字辈，上心照顾，主要靠老爷子，包括他们大人孩子的吃喝。老头儿了不起。
寿星并不服老。从去年起，我好像不再生养儿女了，许是灰心了许是受不了生离死别的痛，我的儿孙们不管是在家的还是送人寄养的，都已去了天国。只剩我，如果没有他们陪伴，可不就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吗？幸好，我活的是如此乐观与坚强，和他们游戏的时候，虽已老态龙钟，依然做一幅小女人状，在他们的双腿间钻来钻去，或者蹭他们的脚，如猫咪。受了冷眼，会跑到门外的麦秸垛边呕气，蹲卧，眼睛从不会离大门左右。他们心疼了，抱我回来，我还去，几次三番，直到自己觉得好没意思，才悄悄回来，溜着墙跟走，臊得慌。
我素有博爱精神，家里的一切生命，包括人，不限我的同类，都在我力所能及的保护范围内。我以为他们要洗刷刷，洗刷刷，给小鹅开膛破肚，是可忍孰不可忍，母性泛滥了，一发而不可收，就围着水盆转圈圈，嘴巴叼住鹅的尾巴，唧唧扭扭强烈抗议。她们两个居然拗不过我，只好放开。我那个兴奋啊，骄傲啊，急匆匆赶它们入栏，并不管自己好心办错了事，直到鹅们心不甘情不愿地进了自己的小窝，我才安生，把自己的心按回狗肚里。
夜深人静。主人陪着他的小孩去睡了。我必须尽天职，守好门户。月光皎洁，如水，流泻一身。真想赋诗一首，怕惊醒主人，也知道他欣赏不了，只好悻悻然作罢。
四顾，无动静，想，囫囵几分钟吧。忽而，蝉声四起，聒噪。烦，我就是狗眼看你低，怎么了？大半夜的，扰民嘛！再听，不对，鸡也闹。不好！有黄鼠狼。抖擞精神，一阵好斗。主人起来的时候，我已把这些偷鸡贼悉数赶跑。腿上，脖子上被它们咬出了血，不觉痛，心里乐，这一回做对了事，傲然挺立着，宛若大将军凯旋。
我以我的善良与纯真赢得了他们的尊重与珍爱。前几天发烧了，四十一度，久久不退。邻居坏话，卖了吧，养不活了。碰巧来个收狗的，说，这么个小点点，加个砝，四十元吧，老爷子直摇头，找个小筐，抱我进去，趴好，匆匆去了宠物医院，要人家打最好的针。人家劝他不值得，他不听。一百四十元，两针。我得对得起老爷子这份心呢，鼓励自己争气，阎王爷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我得以奇迹般地生还。如今还在，还是他们的宝。
有时候想啊，人和动物可以如此和谐共处，真是一件快乐的事。无所谓我讨不讨人喜欢，如果有别的生灵可以代替我，我情愿让贤，独自觅一处桃花源，静静静静地，慢慢慢慢老去……
2015.7.30诗情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