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无居处……雪小禅(两篇)

个人日记

 


小半生

  的确是小半生过来了,最快的东西一定是光阴,才青涩茫然,小试新春,转眼秋天,柿如红霞。

  不喜欢热闹了,见一个薄薄的清晨,一个人远行。

  不特立独行了,一团喜气地活着。从前见了不喜欢的人半字不语,如今再不喜欢也会笑意相迎。
实在是因为心态平和得似一湖秋水,不与人争得面红耳赤,时过境迁,对错无答案,
春风笑过,三千赤壁都成过去,何况这小小的争执呢?

与人交往,喜欢清淡似水。把酒当歌的年代真的过去了,还彻夜长谈?
不不,怕第二天眼睛红肿,还是及早休息。
偷得浮生,更愿意一个人吃一碗清汤面,对极力相邀的酒友牌友说不。

  终于学会了拒绝。

  拒绝得这样坦荡。

  再也不去无限浪费光阴,再也不聚众扎堆人云亦云……小半生的光阴,可以捡得的好时光真是少之又少,绝大多数碌碌无为,带无数面具,四处游荡——那不是我,那也是我。

 



 

  生活真无情,把我们雕刻的人鬼不是,有的时候“不真”倒成了一种境界。

  有人问抗震小英雄林浩,问他和姚明在一起当旗手威风不威风,我只记得这孩子幼稚天真地回答:“没觉得多威风,就觉得姚明比我高好多。”

这是真,真的让人喜欢。也只有年少,未经洗涤才有这样的真。
大多时候,谎话连篇无尽无休,用一个谎言遮盖另一个谎言——这种时候,人永远不嫌浪费精力与时间。

  直到有一天说了真话,自己都不好意思。

  发酒疯的时候歇斯底里地说:“我真是喜欢他呀,真的喜欢呀。”第二天别人问起,一脸的谨慎:“我说着玩呢,哪能当真?”

  时间在赠人阅历的同时,一定把更无情的沧桑也随手相赠。

细数从前,那一日他大雪来访,站在楼下喊你的名字,也真是年轻,居然穿了薄内衣就冲下楼去,
不怕冷……那一天受了委屈,号啕大哭,打长途电话,一边说一边哽咽……现在都不会了。



 

  更喜欢安静了,越安静越好。

  更喜欢朴素了,越朴素越好。先扔掉高跟鞋,忒累人的东西;
再把胭脂水粉扔掉一半,粉面朱颜有什么不好?不,不负责讨好任何人了。

  更喜欢清淡了,越清淡越好。如今,更喜欢清水煮莲子体贴人的清香。

  更无所谓了。有人告诉我,谁谁说你什么了。一笑,说去,随便。一脸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架势。你的不在意,一切都会过去,一切终将过去。

  更为一些细节欢喜:早晨的清雾——有薄蝉在窗上,红色翅膀,让人心动;
晚霞落幕,有远山如黛,在秋高的黄昏,如梵高的油画一般,繁重而哲学,
悠然走着,这一把绿,用清水煮了凉拌,放上金银花黑木耳,可以用上芥末少许;
约好了去看《图兰朵》,找那件蓝色华服配这场演出,那蓝像夜空,简直有点不像话了……

  小半生的时候,放弃了一些东西,拾起了一些东西。

  放弃了那些不必要的琐碎和细节,放弃了看起来华美实际上无用的装饰,
拾起了那些最朴素、最简单的生活方式。

  不,不是颓靡了,只是不愿在于自己交战,不愿和生活好似不共戴天,而更愿意顺应光阴的河流,
在里面做一个最凡俗的角色,歌唱,行走。
 

  只是放松了。

  卸下了身上的许多包袱,那些名,那些利,那些斤斤计较和放不下,太沉了,背了这么多年。

  才知卸下有多轻松。

就这样给自己减了负。股票赔了怕什么?可以等,爱情没了怕什么?这一生很长,爱情又不分年龄。
孩子没上重点学校怕什么?鸡窝照样出凤凰。这次提拔又没上去怕什么?
做一株小草也自有小草的快乐……不知道有多好,照样得自劝自娱,才是小半生过来的人引诱的心态。
 

  韵光滚滚,他溜出众人猜拳喝酒的酒场,在旁边小店要了一碗清汤牛肉面,点一支小烟,一边抽一边吃着,真香啊。

  只有小半生过来的人,才知道,这样的偷得浮生,原来才是最美。

 


别无居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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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到这句话时着实欣喜了一下。​
  “把狂欢和爱情放在文字里是明智的,因为它们别无居处。”这句话出现在福克纳的小说中。​
 
  我们心里有野兽,我们有不可遏制的疯长的草和心魔。
我们在暮春的黄昏遇到了自己喜欢的人,远远地走来,长衫飘然,书卷气如此之浓,
可是,已经是暮春了呀。​
  在早春我们错过了,我们的爱情别无居处了。​
只能在文字里让它狂欢,让这死一次爱一次,爱一次,再死一次。
在文字里,一切都可以在劫难逃,一切都可以重整河山,
可是,现实中,我们只能一个步一个脚印,只能过着烟火一般踏实稳妥的生活
 
 作家余华说过,“生活越是平淡,内心越是绚烂。”这句话我十分认同。
我见到过生活中的一些作家,老实,羞涩,甚至木讷,接近于迂腐,
但他们的文字,张狂凌厉,似锋利小刀,处处露出锋芒。
也许所有情绪别无居处,只能寄居在文字里?
文字是他们小小的外衣,穿上可以是皇帝,在自己的国里,风雨嵻嵻,管它呢,
这是我的领土——可以尽情去爱,亦可以尽情去恨。
爱与恨,原来都可以这样肃杀杀,这样浩荡。​




 
  常常有读者问我,有生活中你是怎样的?​
我奇异于这样的问题。
生活中,还有比我更平常的女子吗?
我早晨上班,急匆匆赶到单位,处理工作事情,中午再急匆匆回家做饭,
偶尔有闲情就放上一段戏,一边听戏一边做饭。
悠闲的黄昏可以慢慢走,路过菜市场买些新鲜蔬菜,看到打折商品也挤上前问几折。
晚来天欲雪时约几个好友喝些小酒,周日洗衣拖地浇花,我做的无非是这些。
偶尔月色清疏时会惆怅一阵,但很快就会过去。​
  他们再问,你的写作灵感来自哪里?​
他们大概希望听到来自于生活。​
  不,不是的。​
  它们来自于我庞大的内心。
那些饱满的激情居无定所,那么丰盈,却无处可去。
我把它们安排在文字的王国里,任由它们哭或者笑,生,或者死。
真真是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花如雨。
在这个花园中,宝马雕车香满路,风箫声动,满城繁华,
全是我手下的将领,而玉壶流转,笙歌处处。
我安排得它们恰如其分,得心应手。
——虽然现实生活中我往往语无伦次,甚至是结巴,词不达意的时候那么多。​
  它们别无居处。​
          只能与文字同居。
 不是相安无事,而是干戈四起,我常常在文字中把自己弄得四面楚歌。
我喜欢四面楚歌,喜欢在某种特定情绪里保持神经质,朝着不安走,朝着颓败走。
一个个戏子上场了,爱得没了天理,恨得三生梦断。
于我而言,并无伤害。
我只是一个冷眼旁观的人,想让谁生谁就生,如果恨他,一定让他死。​
你看,这是多么有趣味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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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时候我感谢上苍让我与文字邂逅。是在早春的清晨吧,我看到对面走来了这苍茫的少年,他着白衫,梳华冠,黑的眸子里尽是一波绿水,他是来淹没我的,它是文字派来的神,让我初见就惊艳,就恨晚。​
  我也感谢十几岁时的敏感与脆弱,在永远过不去的雨季,一个人偷偷看小说。看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我如此喜欢这个小说名字,沉下去,无限的沉,无限的沉。沉到最底,好像还不够,好像还要再溺。那样昏昏然的黄昏,抱了书看下去,一本,又一本。我如何舍得与你重逢,又如何舍得与他们离散?我把寂寞做成一朵盛开的大丽花,别在胸襟上。​
感谢我内心的那些绵绵脆弱。它们让我的文字生动佻达。
虽然在红尘生活中我看起来如此平静。我眼睛疼,去看眼睛,大夫说,你的泪腺有点堵,你多长时间没有流眼泪了?​
  我怔了一下。这个问题显得那么打击人心。我有多长时间没有哭过了?还有什么值得我哭吗?你看,我泪腺都有些堵了。​
从眼科医院回家的时候天正下大雪,又美又壮观,如放以前,我会跑到雪地里打雪仗,或跑到自然公园里看雪景。但现在,我只想快点回家,然后奔向我的小屋里,坐在软软的红沙发上,看一本书,怀怀旧,或者听听歌剧,听那个叫维塔斯的男人,可以把高音唱到鬼调。




 
这些脆弱多好呀,像棉花糖一样的柔软,悄悄地潜伏于内心。一本叫《脆弱》的书中说起脆弱:“多少时间是浪费的,没有。多少事情是确定的,零。如何破壳而出,脆弱。”​
  我感觉到眼角有些微湿,我已经不能大片大片地流眼泪了。我的情绪别无居处,我把它们全流放在文字里了。​
  有一天,也许我不写了,半个字也不写了,那时我想,我真的就老了。​
  我盼望那一天。



资料 源自网络  编制 岸芷汀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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