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帮(二)65期文字游戏《我眼中的你》——姑姑

个人日记

         看着这个头发花白,皱纹布满面颊,眼斜嘴歪,涎水不断,走路一摇三晃的女人,我真的不愿相信这就是姑姑,我心目中的姑姑,那是怎样的神采呀?!我跟姑姑的一些趣事以及姑姑的生平的遭遇一股脑儿浮现在我的眼前……
   姑姑,确切地说是我的小姑。小姑生于1956年,一岁时,我爷爷去世。当时,我父亲十一岁,大姑六岁。一个三十岁的寡妇带着三个孩子度日的艰辛自不必说。听奶奶讲,姑姑四五岁时就会帮奶奶干活了,常常提个小篮子捡柴火。姑姑勤劳、聪明。上学后尽管课余时间都在帮着大人干活,但她的学习成绩却是全班最好的。直到我上小学时,姑姑的大名还常常被作为优秀的典范被老师传颂。可惜,由于家庭条件异常艰辛,姑姑勉强读到初中就辍学了。
                          姑姑和我
  我和姑姑相差十九岁,姑姑二十岁的时候,我来到了这个家。可以想象,父母结婚多年不孕,一下子来了这么个小不点,对这个家,对正值青春年华的姑姑,该是一件多么令人喜悦的事情?!尤其是姑姑,似乎特别跟我投缘,她常常忘记一天的劳累,到家就先抱我逗我玩,喂我吃饭。
  我记事起,就一直跟姑姑和奶奶亲。每天晚上我都赖在奶奶和姑姑屋里不愿离去。有一次,可能妈妈太想我的缘故,再三哄劝不凑效时,妈妈强行抱起我就走。我在妈妈怀里乱扑腾着,嘴里喊着:“姑姑!奶奶!奶奶!姑姑!”。清楚地记得,直到到妈妈的床上,我还爬上窗台使劲的喊着:“姑姑!奶奶……
   记得当时常常听村上人窃窃私语:“真是不是一家人不上一家门哪!看,她跟她小姑长得真像啊!一点也不像抱养的。”虽然我当时不知道他们话里的意思,但我也明白他们是在说我长得跟姑姑像。
  稍大一点,我就成了姑姑的跟屁虫。屁股后头撵着姑姑去记工分(当时还在生产队)。那盏明亮的大白炽灯泡下,闹哄哄的聚集着全村来记工分的劳力,对于精神生活贫乏的童年来说,跟着姑姑去记工分,简直也是一种无尚的乐趣。
    模糊地记得,由于我们家的特殊情况,姑姑常常被分派任务的队里领导欺负,派重活,记少分。姑姑常常气过后,抹一下眼泪就恢复了她乐观积极的一面。
    我眼中的姑姑是青春靓丽的,是乐观开朗的。常常记得她教我唱《东方红》: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毛泽东,他为人民谋幸福……还有拍手歌《劈劈拍》,边交叉拍对方的手边唱:劈劈拍、劈劈拍,大家来来打麦,磨面吃馍馍,馍馍香,馍馍甜,吃馍不忘共产党……
   那时候,娱乐活动少得可怜,处于妙龄的姑姑们唯一的精神享受就是看电影,但是村里也极少演电影,姑姑她们就常常结伴到四里八乡的邻村看,有时候甚至要走一二十里路去看。每次我都会缠着姑姑去。想想姑姑实在是因为爱我,只要不是太远,她总是会背上我。印象中,我的所谓看电影其实就是趴在姑姑背上睡大觉。每次都是电影还没开始,我就睡了,电影演完了,我还在睡。记忆里跟姑姑看的电影,只记得整个荧屏上出现了五颜六色的花朵。
    又有一次姑姑和邻村的表姑约好到一个远一点的村子看电影,我当然又要去。其实,按姑姑的意思是不想惹我,要带我去的,只记得表姑嘟哝了一句什么,大概意思是说姑姑不嫌累吗?后来在表姑的极力反对下,姑姑骗我上厕所。我本来要跟去厕所的,但是被奶奶拽住了,挣脱不开。当我好不容易挣脱了奶奶的怀抱跑去厕所时,哪里还有姑姑的身影?我立马嚎哭起来,我不信姑姑会丢下我。
   姑姑吃苦耐劳的品质影响着我,使我小小年纪就主动帮家里干我力所能及的农活。记得有一次收芝麻,本来姑姑说,自己再来挑一次就完了,但我为了显示自己的懂事,自告奋勇地让奶奶帮我捆成小捆,我要自己用小扁担挑,结果因为不堪负重,到家门口我把担子扔了,自己委屈得哭得鼻涕老长,记得姑姑抱着我好一阵哄劝。
    记得我十五岁那年,我一直头疼,开始时还能忍受,慢慢地竟不能忍受,一旦发作起来,那简直是撕心裂肺般的教人忍无可忍,那种疼是疯狂的,只想撞墙的那种。老实的爸妈从没想过好好带我到医院看看,只是到村卫生所取点补脑液让喝。姑姑来了,姑姑看我疼成那样,抱着我哭得一塌糊涂。也许就是因为姑姑的说劝,爸妈才觉得真该带我好好去看看了,经过几个月的治疗,折磨我数月的头疼才彻底痊愈。
    姑姑婚后常常带我到她家玩,淘气的我常常给她生出不少事端,但她从来没有责备过我。记得有次她把我和妹妹带到她家里玩。不知我发什么神经,竟然私下里怂恿妹妹跟我一起逃。在姑姑不知情的情况下,我带着妹妹回家了。姑姑那边可急坏了,又不像现在这样通讯业这么发达。姑姑只好发动她婆婆家里的所有人把全村找了个遍。
                        姑姑的婚姻
   已到婚龄的姑姑,长得小巧玲珑,方圆脸,双眼皮,长长的睫毛下一双眼睛水灵极了,配上那两条又粗又黑的长及腰际的大辫子更是别有一番风采。在那个讲究门当户对的年代,虽然我们家算是贫寒人家,但上门说媒的还是络绎不绝,甚至还有吃商品粮的,那个年代,吃商品粮就是吃皇粮的“国家人”哪!但是姑姑偏偏看上了她的同学——一个小山村的帅小伙。虽然姑父派了媒人到家里提亲,其实姑姑跟他一直是同学,彼此间很了解,也有自由恋爱的成成分。姑姑在二十四岁那年嫁给了姑父,姑父一米七八的个子,相貌堂堂,也算是英俊后生了。
   姑姑结婚后,跟公婆小姑小叔相处得极好,从没吵过架。她公公是国防部的工人,当时还是接班制,她的小叔接班了。记得她的同龄人跟她鸣不平,同样的儿子,那个接班了,有了好前途,这个儿子也该有点补偿吧?姑姑反过来劝鸣不平的人:“男不在分家,女不在陪嫁。我们都有一双手,只要勤劳,有什么挣不来的呢?”
   事实上,姑姑真的像她说的那样,靠着她勤劳的双手和聪明的才智描绘着美好生活的蓝图。姑姑承包了村里十来亩地(那可是山坡地,极难耕种。),借钱给姑父买了三轮车,给人拉货,秋忙时帮人耕地。凭着这些收入姑姑一家
率先搬离了他们那个小山村,在公路边盖起了宽敞明亮的楼房。
   孩子们渐渐大了,姑姑又被推荐为村里的计划生育妇女主任。两年后,姑父又到村里任职,姑姑为避嫌辞掉了该职。
   日子,似乎一天天好起来了。
   忽然有一天,姑姑跑到我们家来,神情忧郁而落寞。我明知道姑姑有事,但她就是不肯说。我想她是怕奶奶担心哪!在我和奶奶的再三询问下,她才哽咽着说,跟姑父吵架了。但我从姑姑那痴呆的动作和迷茫的眼神看,似乎远不是吵架那么简单。
   有一天,我到闺密家玩,她神秘兮兮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说,有话快说。她说:“难道你不知道?”接着就讲了姑父跟邻村一女人勾搭的事。我怒不可遏地跑去给姑姑打电话:“姑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不能告诉我?”姑姑虽然还在装,但她还是失口道:“你是说XX吧?她只是来我家玩麻将,没什么啊!”听着姑姑极不自然的口吻,密友的话其实已经被证实了。
   之后,我动了很多心思,多想帮姑姑一把呀!但是她不承认。现在想来,聪明的姑姑其实知道没什么好的解决方式的。一来,作为娘家人的爸爸太老实,不可能对姑父怎么样,我弟弟还小,我虽然已经二十岁,但毕竟是女孩,晚辈。她不想麻烦我们,不想让姑父难堪。从那以后,姑姑一直跟姑父分居。那个女人本来就是风尘中人,因睡的男人太多,已经失去了生育能力。自从结识姑父,姑父让北京的弟弟源源不断地寄来药品,经过姑父锲而不舍的努力,那女人的病竟然痊愈并生了据说是姑父的一个儿子。据说,每当那个孩子生病,她就给姑父打电话,说孩子病了,姑父就会立马放下手头的伙计骑上摩托车赶到她家,直到孩子痊愈才回来——即使她丈夫在家。(当然,她老实木讷的丈夫其实就是个摆设。)
   真的不能完全体会当时姑姑的心境。当那个女人几次三番上姑姑家以打麻将的名义跟姑父幽会时,姑姑曾用笤帚扫地来表示过对那女人的蔑视。但那个女人也不是吃素的,马上说给姑父听,结果招来姑父的毒打。现在想来,当时的姑姑才四十岁,就跟姑父分居,被打入冷宫。那是一种怎样的残忍呀!
                        姑姑的亲情
   善良的姑姑,一直跟小姑们相处得如同亲姐妹。对远在北京的小叔,也总是尽到了慈母般的关怀。姑姑生性勤劳善良,平时邻居们有啥活,总是不请自来地前去帮忙,干活从不惜力。谁家有个难事,她常常急人所急,想人所想地为大家排忧解难。记得有个邻居突发血崩,男人外出打工不在家,姑姑不但跑前跑后地把她安排到医院,而且衣不解带地伺候到她男人回来。姑姑跟左邻右舍相处的是那么融洽,一提到姑姑的为人,几乎都会伸出大拇指赞叹。
    姑姑第一次生病,其实早有征兆了,血压高,腿麻,嘴歪。但她只在村卫生所输了几天液,没症状了就不管了。
   终于,姑姑因脑梗塞住院了。姑姑的小姑轮番到医院伺候,远在北京的小叔也来了,邻居们逐个来探望。每来一个人,姑姑就哭一场。姑姑,我聪明的姑姑,她知道她的这一生完了,以后的日子也许要与轮椅为伴了。就算是与轮椅为伴也是有时限的了。此时的姑姑不能不感到彻骨的绝望与悲凉。
    姑姑第一次发病痊愈后,恢复得还不错,不但能够自理,甚至还会管理临街的小型超市。对于一向要强的姑姑来说,这真是一种极好的慰藉了。
    妈妈多次邀请姑姑回家住一段时间,但都被拒绝了。姑姑不想面见她儿时的伙伴,她惧怕人们那同情的目光啊!
    今年夏天,姑姑再次发病。虽然我也多次跑医院,给姑姑熬粥喂她,但跟姑姑给我的爱比起来是多么微不足道啊!我带孩子过去时,不会说话的姑姑一遍遍地给表妹打手势,让表妹拿奶给孩子们喝。她用能活动的那只手拉着女儿的手摩挲着。我带孩子们离开时,她又让表妹给我取一箱奶带走,我说什么也不带,告诉她家里有,但她一副倔强的样子,着急得哇哇乱叫。抢救过来的姑姑勉强会行走,但已经失语了。
    难道刚刚五十六岁的姑姑,就已经人到暮年了?要不是这病,姑姑一定还在耕作着她的土地,还在带着她的爱孙,还在打理着她的超市。我可亲可敬的姑姑哟!我勤劳朴实的姑姑!我可悲可叹的姑姑!
   我常常拿小姑和大姑比较,总觉得命运是何其不公!?
   大姑生性老实木讷,当初有着聪明头脑的大姑父是因为家里穷才娶了
大姑 。大姑父一直拿大姑当宝贝一样疼着。真是应了那句“憨人有憨福 ”了。大姑一直患有哮喘病,印象中一直病恹恹的,但姑父想方设法为她看病,为她到处讨偏方,本来大家都担心她的身体,到头来,兄妹三个数她的身体好了。
                         再读姑姑
   我一直在想,假如姑姑当初跟姑父大闹一场,要么姑父改,要么离婚。人常说,高山难移,本性难改,我想以姑姑的力量,估计她也知道姑父改的可能性不大。要是离婚呢?其一,姑姑作为一个农村妇女,全部才智在那几亩土地上。而且,在农村,房子一般都被看做是男方的私有财产,要是离婚,姑姑只能自己离开,连个安身的地儿都没有。其二,三个孩子分别是十五、十二、十岁。让三个孩子缺父少母的,以姑姑那样的性情是断断难以接受的。姑姑挣扎过、迷茫过,但最终选择了屈服。
   姑姑一生的遭遇其实被这个时代打上了深深的烙印。在农村,像姑姑这样被男人背叛的女人,简直无可奈何。只能忍辱负重地熬孩子,等孩子熬大了,自己也老了,不,也许孩子不大自己就老了,像我姑姑。心灵的摧残让她过早地衰老,甚至生命之花也过早地枯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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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评论

秋天的菠菜

亲情不一定要有血缘,尽管你和这家里的人都没有血缘关系,但却胜似亲生。你很幸福,有疼你的父母和奶奶姑姑。愿你的姑姑早日康复!

王明忠

这个苦命的姑姑啊,人啊,就是命运在作弄你,谁摊上 也没办法。

闲云落雪

善良聪明却命运多舛的姑姑!诚如飞扬所说,在农村,像姑姑这样碰到这样的事情,简直是无可奈何。同时,这样的人也大有人在。

南乡子生查子

文章非常好!非常感人!我有时也会感慨:老天怎会如此不公!善良的人总得不到幸福?飞扬,有时间常去看看姑姑吧,请代我向她致以问候!祝她健康!健康!健康!(请原谅,有点激动说不下去了···)

梅花

为什么命运如此不公,其实她应该早点爱惜自己,也许是情冷了,心死了,也有自己惩罚自己的原因吧!祝好!

船长

[em]e183[/em]哎啊,这年头秦香莲有的是,可是包公一个也没有啊。

一片云

其实这样的事在农村很普遍的,大多数都会忍让而不会选择离婚,一是为了孩子二是在农村离婚是件不怎么光彩的事。最后祝福姑姑能恢复健康!(不习惯手机留言,不周之处妹子见谅哈)

lala

苦命的姑姑,是当代受害妇女的代表,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可咽下和不咽下心中的苦,又如何?

lala

期待医学的奇迹,愿姑姑能恢复正常!

可可西里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她把她的男人带走 她也不会快乐很久......[em]e148[/em]

九洲可人

曾经精明勤奋善良的姑姑,现遭打骂抛弃病痛的姑姑......祝姑姑好起来。。。

笑笑

唉!老天真是不公平,祝福姑姑快点好起来。

真的好想你

才女你好,这文章很感人,你姑姑心地善良,对亲人很好,自己有苦,闷在心里也不告诉亲人。是你姑父不珍惜,反而让你姑姑生气,要是象你大姑父那样爱你大姑,她身体不会是现在的样子,在这我祝你姑今后身体健康晚年幸福

雪峰心寒

读了文,为你们的亲情而欢欣,为姑姑的遭遇而心酸。也让我想起了一些亲人。